我!”
一声断喝,陡然自隔壁响起。
完颜屈行一听这个声音,不由脸色一变。
韩副使!他怎么会在隔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紧接着,茶室的门便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了。
韩副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后边还跟着几个士子文人。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韩副使是金人,只当他是要路见不平,仗义执言。
人家都肯出这个头,他们难道连帮腔的勇气都没有吗?于是便一窝蜂地跟了过来。
韩副使怒视着完颜屈行,厉声大喝道:“完颜屈行,伱要与乌古论氏联姻,胁迫君上?事成之后,还要抛弃结发之妻,贪图他人美色,竟要强掳而归!
“我大金乃礼仪之邦,天朝上国。行圣人之礼,受圣贤教化!你身为汉人正统、信王世子,怎么竟如此不知廉耻,类同蛮夷?简直是可鄙、可恨!”
你没听错,“礼仪之邦、天朝上国、汉人正统、类同蛮夷”这些话,就是这位金国副使韩振宇说的。
因为,现在金人就是自称汉人的!
自从金国夺取中原大地之后,他们就自称汉人了。
不过,这与宋人倒也并不冲突,因为宋国人普遍都是自称宋人的。
汉人这个称呼,最初本就是其他民族用来称呼当时的大汉王朝百姓的。
而且就算那时候,它也不是外界对中原人的统一称呼,
当时还有许多外族仍把中原人称为秦人。
两汉王朝结束后,一个个新生的国家,其百姓对外族自称时,大多也是用当时的国名加一个“人”字来自称。
汉人正式成为中原民族的代称,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金人占据中原以后,得中原者得天下嘛,他们理所当然地就以“中原王朝”自居了。
况且,孔圣人作《春秋》都说了,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根据这一理论,金人不仅开始自称汉人,而且把宋人称为“蛮夷”,因为宋人现在所住的地方,就是以前被中原人称为蛮夷的地方嘛。
所以现在两国民间的形势是,宋人蔑称金人为北虏,金人蔑称宋人为南蛮。
不过,金人最初以汉人自居,只是一种战胜者的炫耀心态。
那时他们还没有想到法统的重要性。
直到宋金两国绍兴和议,发生了“待漏院议盟事件”,金国才意识到这一点,从此加强了宣传。
当时,金国数次南侵均告失败,南宋北伐也没有成功。
金国想着先消化北方,再图南进。
宋国想着先稳定南方,再徐图北伐。
于是就有了“绍兴和议”。
整个谈判过程中,宋国当然是一直处于被动的一方。
当初宋辽两国签订“澶渊之盟”时,双方缔结的还是兄弟之国。
虽然大宋每年都要向辽国朝贡财帛,辽国也是要用骏马做为回礼的。
结果双方和睦了一百多年后,女真人反辽了。
宋国的战略眼光实在不行,居然选择与金国结盟,出兵出粮配合金人去攻打辽国。
辽人痛恨宋人的背刺,宁肯降金也不降宋,他们反击宋国兵马时尤其竭尽全力,
结果让大宋白白折损了许多的兵马,却没能从辽的灭国之战中捞到多少好处。
如今宋国与金国和议,却是连兄弟之国都做不成了,变成了君臣之国。
奇耻大辱啊!
赵构虽然非常畏惧金国,可是面对这种耻辱,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的。
秦桧体察上意,便想着玩点花样,让官家多少挽回一点颜面,同时也稳固他的相位。
于是,当金国派使节到临安谈判时,秦桧就在“待漏院”与金国使者签订盟约。
他是代表大宋天子,以臣国之礼,迎接金国国书的。
可是,他们双方签订盟约的地方,却是在大宋的“待漏院”。
“待漏院”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宋臣子们上朝前,在此歇脚等候的地方。
金人在这儿签约,岂不意味着他们是大宋的臣子?
也不晓得秦桧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把他们请进“待漏院”的时候,居然没让他们看清那块匾额。
结果,双方签订了盟约,代表金国来签约的金国尚书右侍郎张通古出门后,一扭头看见头顶竟然挂着“待漏院”的匾额,脸都黑了。
这番举动在我们现代人看来,不过是阿q一般自欺欺人。
可是外交本无小事,更何况是在那个特别重视礼教名分的年代。
张通古作为金国使者,代表的是金国,这是严重羞辱了金国的行为。
张通古一怒之下,拨马便走,他要硬闯和宁门,进宫去向大宋皇帝讨个公道。
当时,正是担任皇城司武功大夫的木恩冲上去,扳住他的马头,把他连人带马摔了个跟头。
宋人已经有了防备,张通古就没有机会闯宫了,只能恨恨离去。
从那以后,金国使节再到大宋,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他们但凡进入大宋的任何官署衙门,都会先在门口停下来,抬头仔细辨认一下衙署的名称。
这件事多多少少算是让金人丢了一次脸。
那些女真人也因此惊奇地发现,原来中原人这么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名份!
从此,他们就特别重视宣传他们才是正统,他们才是汉人,而宋人,已经沦为蛮夷了。
韩副使作为金国使节,自然不会忽略这些关乎立场的说辞。
完颜屈行被他唬得脸色发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辩。
韩副使仰天打一个哈哈,冷笑道:“原来完颜征与乌古论氏联姻,竟是为了要挟君上!好好好!好的很呐!”
韩副使拂袖就走,一个锃亮的光头在楼梯上一闪一闪的,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韩副使,你不要误会!韩副使……”
完颜屈行终于清醒过来,一时间又惊又怕,也顾不上携美北返了,马上拔腿追了上去。
祸事了!
也不知,捅破的这天,他还能不能补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