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下厮杀声慢慢散去,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喊哀嚎,江忠源知道,山下的三百多新宁兵勇应该已经全军覆没。
刘长佑急道:“岷樵,此时不杀下山突围,更待何时?”
江忠源道:“长毛来势汹汹,人员众多。山下三面必定全被包围,我军先冲,长毛占据地形伏击,我军必然死伤惨重!我楚勇兵员本就不多,皆是新宁乡邻,忠源不能冒险突围,将众乡邻兄弟皆葬送于此。这些烟雾,只是长毛遮挡我等视线,不足为惧。再坚持忍耐段时间,提督余万清余大人、和春和大人率兵皆驻扎在太平铺,离此地不过三、四里,闻听枪声,必定会前来支援。况且我昨日已派人送信给和大人,请求一同剿灭长毛反贼,不久就会率兵来救我等。”
江忠源只是安慰众人的话,其实他也拿不准和春会不会派兵过来。而且,他不知道的是,原本驻扎在太平铺的湖南提督余万清昨天一早已率三千余兵退往道州而去,而和春也率手下六千清军往北驻守黄沙河圩,与之前防守在那里的永州镇总兵孙应照聚兵一起,想在那里堵截太平军进入湖南,现在两部兵马都没在太平铺,不可能来解救他们。
江忠源想的是等待,等到太平军主动上山来攻,那时他就可以居高临下,利用有利地形枪炮齐发,再一路掩杀突围而去,甚至顺势击溃太平军。
江忠信忽又问道:“长毛在山下燃放烟雾,不会想以火烧山吧?兄长,要不要我带人将这周围柴草砍掉,清理一片光地来,以免被烧死?”
“忠信多虑了。现在四月时光,山中树木枝叶茂盛潮湿,水分充足,不会烧起来的。”一旁的刘长佑答道。
“那就好。只是些许烟雾,最多被呛得不舒服而已!”江忠信放心了很多,凭新宁楚勇的骁勇,想突围并不是那么困难。
这边,林凤祥、罗大纲、李开芳他们将山脚荒地上犹自挣扎哀嚎的清军兵勇,纷纷补以刀矛,将清军兵勇全部刺死。
清兵仍断断续续朝山下开炮,但山腰树林之间烟雾缠绕,看不清太平军具体位置,杀伤力并不大。
李开芳见山下清军全部歼灭,山脚又基本无风,便率后军将士和女兵们将夹竹桃薪束围绕山脚下,全部点燃生烟,一时间整座山岭周围全被浓烟包围,连点火的将士都被烟熏的鼻涕眼泪直流,连忙跑出烟雾范围。原本在山脚下布好阵势的太平军也纷纷后退,拖抬着小型火炮,远离烟雾以外,再设埋伏。
二千多捆夹竹桃薪束不完全燃烧后产生的烟雾,沿着二百多米高的山岭一路上爬,不一会已逼近山岭上清军的埋伏藏身之所。江忠源用衣服捂住自己的口鼻,看着被呛得连连咳嗽刘长佑,又看看两边憋得脸通红的几个弟弟,明白太平军是想用烟雾逼出他们,暂时不会主动上山进攻了。他略一沉吟,终于下令道:“罢了,你等全部随我冲,向西北角突围。”
说完,江忠源让堂弟江忠信架着幕僚刘长佑,一步当先,率先往山下冲去。
跑数十步后,众人却发现树林中有陆续出现野兔、山鼠,惊恐地在柴草丛里哆嗦打滚,甚至口吐白沫。江忠源和众清军兵勇忽然感觉不对劲,这时他们自己身体出现些状况,有些人觉得头昏恶心,有些人觉着恶心想吐,浑身无力,周围烟雾让人喘不过气来。江氏兄弟和众兵勇慢慢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感觉难受之极。
刘长佑略通医理,他自己也头晕想吐,强迫压压自己的人中,脸色大变,对前面的江忠源急切地道:“这烟雾有毒!岷樵,我们今番恐要全部葬身于此。咳咳!可恨长毛,异常恶毒,咳……咳咳咳……居然有这种凶狠歹毒的方法,我等困守山岭尚不自知。”
江忠源也感觉自身状况不对,闻言猛地回头,脸色惨白,凄然道:“我江忠源自认略有文韬初通武略,练兵乡邻壮士,本想辅佐朝廷,成就一番大业,未想今日轻敌,遭此惨败。憾连累我等兄弟好友乡邻,而今忠源唯有一死,你等恩义来生再报。”说罢便欲挥刀自刎。
江忠济连忙挡住,劝道:“兄长,不可做此傻事!俗话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今我江家一族能在新宁兴旺发展,离不开兄长你啊!”
江忠义犹豫了下,咬牙说道:“兄长,忠义有句话,可能你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讲。我们这样为满人卖命,值得吗?兄长你看那和春和大人,一个大字不识的莽夫,就因为他是满人,就官至提督。而兄长你满腹经纶,智勇双全,屡立战功,如今不过一候补知府。我们终究是汉人。”
“住口!”江忠源被江忠义的话吓呆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兄弟中居然有人要降长毛,哪怕是到了这样的绝境,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可原谅的。“你要是怕死,就自己去降长毛。但是,你以后别说自己姓江,你不是我新宁江家之人!”
江忠义面含羞愧,不敢再言。
刘长佑忽道:“岷樵,或许还有一条路,我们从那里说不定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忠信一下跳起来,道:“先生说的可是东面悬崖?不错,虽然危险,但长毛肯定不会在那里埋伏。而且,那边靠近江边,烟雾也会稀少很多。”
刘长佑和江忠源相视一笑,一时间竟将生死置之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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