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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粗粝沙哑,缓缓的咳出好几口血,就仿佛每一个字都带了沉重血迹。
“哟呵,”叶翡讽刺额的道,“你也学会威胁人了?岑湘……你不是一向优雅温和的吗?”
川田幸子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她沉默半响,忽然缓慢而无奈的笑起来,道:“我就知道,你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她说着,拿掉了脸上的面具。
依旧是极其熟悉的柳叶双眉,瓜子脸颊,不是叶翡在江宁旧城区偶遇的岑湘又是谁?
她无奈的笑着,红肿不堪的脸上还可以看得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她现在满面的伤痕,头发蓬乱,整个人都狼狈的像个囚犯,一点也没有她们初见时温宛淑静的样子了。
叶翡冷笑一声,将她直接提起来扔在了沙发上,她肩头那片翻卷的皮肉正撞在了沙发靠背上,擦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显然她的伤口又流血了。
叶翡走过去,匕首拍着她的脸,道:“想杀我?”
岑湘低着头咳嗽着,肩上的血奔腾出一条浅浅的小溪,她的嘴唇已经泛白,明显是失血过多所致。
“不是我……我的本意。”岑湘喘息着,说出口的却不再是日语,而是她和叶翡都熟悉的汉语。
“是你的顶头上司给你的任务吧,”叶翡淡淡的问道,“你是间谍啊,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你说是不是?”
“不……我不想……不想死,叶翡,”岑湘无力苍白的手撑着沙发想坐起来,但是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疼的满脸大汗,“……我有情报,我和你换,我知道很多……真的,我还,还不能死……”
“这么贪生?”叶翡说的很讽刺,“你老师竹本秀一是怎么挑中你做他的学生的?就你这个觉悟,还敢派你出来做间谍?”
岑湘也笑,她笑着笑着竟然有种凄然的味道。
她最终撑着坐了起来,却并不去管顾她肩膀上的伤口,只是喘息声更重了些,一声接着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
“我得活着啊……”她呢喃道,“他还等着我去救呢……”
房间里安静,她肩膀上的血的滴落在皮质沙发面上,滴滴答答,一声一声,仿佛催命。
“叶翡,我真的……真的知道很多,”她抬起头,门外竹本铃姬的声音又重了些,岑湘开始焦急难掩,神情说不出的凄苦怆然,“你不要杀我,也不要把我交给铃姬……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什么都说……你先救我,你救了我再衡量我的情报的价值,到时候再杀我也不迟……”
她想活命,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这样不顾一切,背叛和泄密,抛却尊严的求饶和乞讨。
叶翡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和这个叫川田幸子的女人,这个间谍,这个杀手不期然有预谋的相遇“邂逅”在南境小城江宁,那个照河迤逦流淌而过,风景秀丽的地方,她曾经在那里残废了一年多,却真正的沉淀心性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身份不明不白,如同行走在弥天大雾里的残废,她还是一个茶馆的漂亮招待,但是那只是初遇的表象,镜花水月,一触即破。
最初的时候叶翡真的只是以为这是一场偶遇,甚至是她们第二次在北平相遇,她也依旧觉得这是巧合。
后来她在华清宫见到她,白礼说那是因为陈霖和的缘故,在安景楼看见她,似乎也是事出有因,一切都非常的合情合理。
但是真正让叶翡起疑心的却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
岑湘第一次请她出去吃饭,在长流街口一家石锅鱼店里,那次点的菜是黑鱼,她一尝就尝的出来,但是江宁人从来不吃黑鱼。
这是江宁本地的传统。
岑湘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宁人,怎么会不知道,甚至于叶翡专门问出来的时候,她也一无所知。
这就像后来叶翡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知道“过火”这个传统习俗一样,但是那个时候她几乎已经完全确定这个女人有问题,只是想多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罢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就几乎挥之不去,伦敦港游艇上的那场暗杀来的很蹊跷,蹊跷到她根本就不能察觉暗杀者的意图,有人来杀她,但是她稍作抵抗,这人就简简单单的放弃而走,甚至还留下了自己的刀片这么明显的证据。
而雀鸣大厦那天晚上的追杀来的更是蹊跷无比,就像是一场闹剧,而更蹊跷的是,当天晚上,岑湘就在现场。
那次追杀她虽然受了伤,但是依旧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隐隐的将叶翡的怀疑牵在了那个和她萍水相逢的女人的身上。
她自从和自己相识之后,就几乎如同在自己的生活中隐没蛰伏,她几乎能察觉到她的危险,但是每次看见她温宛平和的笑靥,总有那么一瞬间不能相信。
然而她依旧找了张深璞去调查那把柳叶刀的来历,但是最终张深璞并没有告诉她这把柳叶刀的来历,却隐晦的告诉她,那组曾经监视她的信号,很有可能来自于邻国间谍机构。
于是本来看似毫不想干的两个问题,简简单单的重合连接在了一起。
有什么是没有可能的呢?
但是令叶翡惊奇的还是,她在南方呆了将近四个月,曾经无处不在的暗杀和监视竟然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她一心一意的忙着任务和案子,于是就真的将自己曾经经历过得暗杀抛诸脑后,一直到元旦那天在颍上的酒店里。
那把几乎要了她命的那把刀出现。
她才终于意识到,这次的对手和上次,上上次,都不一样,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她。
当然最后没有杀的了,但是依旧足以让她心生警惕。
因为那次暗杀牵涉到了老爷子,因此整个事件的调查都是经了军部的手,国安几乎没有参与,叶翡也就不好在提出什么猜测,再加上后来老爷子忽然提及前年北斗那场罹难,让她震惊之余,又觉得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
但是她再次在安景楼见到岑湘。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叶翡体质异于常人,愈合的速度比一般人呀快很多,那个时候伤口已经不怎么明显,如果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但是岑湘一眼就看见了,并且询问了。
叶翡本来就对这个女人有怀疑,这个时候即使是一点点反常的言行,都有可能引起更深层次的怀疑……伤痕明明已经那么浅了,有时候言臻不注意都看不见,但是她却一眼就看见了,那么除了提早就知道她脖子上有伤口,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
于是叶翡去询问白礼,元旦那几天是不是给自己的员工放了假,之后她又去查了岑湘的出行记录,她的证件虽然把并没有购买车票或者机票,但是实际上,她本人那今天确实不在北平。
至于去干什么了,显而易见。
岑湘要杀了自己,但是有时候的行动和行为却处处透着古怪,这个暗杀者总是表现出一种似是而非的态度和“过于仁慈”的手段,让叶翡有些捉摸不透,而到了最近,或者说是到了今夜,她在拍卖会上见到这个戴着面具,看起来神秘无比的女人……一眼觉得熟悉,两眼却已经恍然大悟,不过只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罢了。
虽然最后事态的变化确实让她有些难以预料。
……
竹本铃姬的大喝的声音又清楚了些,叶翡伸手揭下旁边的小桌上的洁白的桌布瞬间撕扯成两条,将岑湘的肩膀裹起来,拉起她就往房间最里面走。
她刚才并不是情急之下随意选择了一个房间就进来,而是专门进去到阿米莉亚所说的,可以有楼梯通往下一层和上一层的专门房间里。
但是她并不知道楼梯在什么地方。
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连套件都没有,只有一个大开间和一个卫生间,叶翡回想了一个船体本身的结构和刚才进来时走廊的拐角,觉得外间里似乎根本不可能会有楼梯的存在,于是她直接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果然在一面穿衣镜后有些一截非常狭窄逼仄的小梯子。
顶层甲板上的声音依旧喧哗着,叶翡思考了一秒,却夹着岑湘直接往底层走下去。
这个时候顶层情况不明,倒还不如无人的底层安全些。
下面依旧没有什么人,于是非常顺利的就到了底舱。
底舱依旧一片黑暗,叶翡打开气泵,将救生的皮筏艇都冲上气,坐在黑暗里等待着。
船上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上面的人肯定会下到底舱来放救生艇逃命,所以这里应该是最好的地方了。
叶翡点燃了一个备用的玻璃罩子油灯。
昏暗惨黄的光圈里映照的岑湘的脸色惨白不堪,缠绕在她肩膀上洁白桌布已经被血染的鲜红斑驳,明显伤口并没有止住血。
“她炸的不是停机坪?你怎么会受伤?”
岑湘苦笑:“她为什么要炸停机坪,因为我离那里最近,而且……”她的嘴唇抿了起来,成一条细细的直线,“莫里森将我推了出去,不然我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被竹本铃姬追的这么狼狈。”
“阿尔凯诺·莫里森……呵呵,”叶翡嗤笑,“与虎谋皮,与蛇共舞,竹本铃姬说的对,你简直是活该。”
岑湘没有说话。
叶翡拍了拍她的脸:“保持清醒别晕了,我可不敢保证你失去意识之后会不会把你扔进海里。”
“那就将她扔进海里吧……”
黑暗里忽然飘荡出另一个人的声音,风铃子般的甜美,可惜语气太过阴狠暴戾,让人听着觉得仿佛想起了凛冽寒冬里被刀子般北风刮碎扯列的空气,或者鸟儿残破带血的羽毛。
叶翡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追到这里。
毕竟那个拐角就几个房间,就算是挨着找也不会浪费去多少时间,况且那个卫生间背后的楼梯如此明显,想要追上她们不费吹灰之力。
叶翡很惊讶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除去了自己手腕脚腕上的那些响动的铃铛,因为赤足,她走路时候真的半点响动也无,就如同飘荡的鬼魅般缓缓漂移过来,让人看见她残破带血的衣裙,和那只已经折断,角度诡异的拗出去,垂垂欲坠的带血的手,像一只刚从谁内腑里掏出来的鬼爪子。
她歌唱般的道:“我要是你你呀,就一定将她扔进海里,看着她被鲨鱼撕扯了才好呢……”
叶翡抱起手臂,道:“抱歉,我没有你这种令人恶心的兴趣。”
竹本铃姬那只完好的手端端正正的抬起,手枪枪管对着叶翡的眉心。
“你是她的朋友?我知道你……你不是个作家么?怎么会在这儿,啊哈,我知道了,你和她一样,用一个表面的虚假的身份去迷惑那些男人,是不是?”她兴奋的说着,“幸子,爱情那么美好的东西,你怎么配的上得到呢?你说……是不是?”
叶翡意味不明的挑眉。
竹本铃姬竟然不知道她是谁?
刚才明明是她先说出岑湘的暗杀任务,甚至知道暗杀的对象的中国国安特工的身份,但是她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或者是,她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叶翡慢慢后退,到了和岑湘同一平行界面的角度。
竹本铃姬上前一步,笑的很恶质的道:“你想救这个叛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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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出来……幸子是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