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回自己的屋里?
以前楚琳琅总是将自己的官人想得太好。可现在她不得不认清,周随安并非柳下惠。
若他能抵挡女色,那鸢儿因何而生?她一个盐商庶女当年如何能私奔于周郎,结成百年之好?周随安又怎么会毫不避嫌地与新寡的尹小姐游湖作诗?
楚琳琅狠狠打了两个喷嚏,到底想明白了。
就像母亲说的,执念太深,难免入魔。她总不能像老家的疯女人那般,终日坐卧街头喝骂着负心人吧。
一时思绪飘散,想起那疯女人倒是勾起了楚琳琅所剩无多的回忆。
那疯女人的命不好,幸好她有个至孝的儿子,虽然性子乖戾,却将疯母亲照顾得十分妥帖,让她每日都有干净的衣。
不过那小子很讨厌她,还骂过她,还弄脏了她的新衣。
楚琳琅也不好惹,便趁着他在河边洗衣,将他一脚踹进了河里。
后来她发现他不会泅水,只能下去捞他。
那小崽子可真不是东西,趁机咬她的胳膊,不管不顾要按着她的脑袋入水,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是要来个同归于尽!
要不是旁边有浣洗的婆子来拎他们,说不定就要双双沉河。
至于楚琳琅能记住这件事,只因为差点闹出人命,所以她挨了父亲的毒打。
从那以后,她看见那小子就手痒痒,想给他塞进粪池子里!
懒得再去想烂谷子往事,楚琳琅忍不住又翻了个身,她向来不爱追思苦楚,与其伤感自怜,不如想法子让自己的日子更好。
知府何夫人曾说过,做官夫人就好比旺铺掌柜,既然得了东家的信赖,管着满府家当钱银,就好好捞油水,甭想着那些跟东家比翼齐飞,并蒂生莲的无聊念头。
家里添了妾,就是旺铺添了伙计,没有来了个伙计,掌柜却憔悴不能活的道理。
如此一来,楚大掌柜脑子里渐渐充斥了日常的琐碎——她明日得早起,赴知府夫人的生辰宴。
到时候州里有头脸的夫人都在,她得想着多带几个食盒子权当添彩,顺带再给自己要开张的酒楼卖卖吆喝。
另外,她原本交给夏荷兄长经营贩盐的官盐牌子也快到期了。那是她当姑娘时,借着帮楚淮胜生意的便利,偷偷办下的牌子。
有了这牌子通关,再雇佣些船来往北地运些盐,也是一笔收入。
原本顾忌着周随安入了仕途,她又舍不得辛苦办下的官盐牌子,便兑给了夏荷的兄长,让他经营着冲抵费用。
过了今年,牌子要到期,她原本不准备再续的,可是现在,她想继续经营着。
这笔买卖连周随安都不知道,现在想来,人总得给自己留些退路……
当身子终于变得温暖时,迟迟才到的困意来袭,本以为无眠的后半夜,楚琳琅却睡得深沉酣畅。
清晨,楚琳琅到底没能早起,许是夜里贪凉的缘故,起来时头疼得厉害,就连那新妾来给她奉茶,她都也懒得伸手接。
一旁的婆婆赵氏却比楚琳琅还憔悴,眼下挂着两个浓黑眼圈——她先前跟儿媳楚氏斗法太甚,总觉得楚氏有使不完的后招。
是以胡氏小娘抬进了门,赵氏如临大敌,只待楚琳琅出招。
可这铁靴迟迟不曾落下,也是煎熬人!
昨日夜里,她除了安排婆子押着儿子去小娘房里并且守在门外,她自己也是和衣而卧,准备随时冲出房门,阻了楚氏撒泼搅闹。
如此熬了一宿,赵氏只要听到些院子的风动声响,就要爬起来开门望,结果折腾得一夜未眠。
不过现在赵氏终于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亮堂感,忍不住冷哼:“桂娘给你奉茶,你怎么不接?”
楚琳琅抬眼才看向堂下跪着怯生生的小娘。
难怪这胡桂娘得了赵氏的眼缘,这等娇弱可怜的模样倒是跟尹家小姐有几分相像,都是湖边的垂柳,娇软得很。
看来婆婆认定儿子喜欢带着书卷气的小娇娘,所以再寻也是这种路数。
楚琳琅看了几眼新妾,伸手接过了茶,恰好喉咙疼口渴,便咕咚咚全都饮了下去。
那桂娘有些傻眼了——这种礼数茶不都是浅饮一口吗?怎么楚大娘子还牛饮了起来?
赵氏在一旁看,觉得儿媳饮的不是茶,而是滔天酸醋。
她这次终于做主给儿子纳了妾,压了楚琳琅一头,心里也舒服了,难得舒缓口气道:“好了,知道你心里委屈,可随安由着你这么多年,你身为正室得有些胸襟,我们家宅院小,容不得什么妒妇迫害良妾的腌臜事儿。”
听了这话,跪在堂下的小娘委屈地缩了缩脖子。
她要入门时才听说,周家大娘子善妒,还曾经赶走过婆婆相中的姑娘。
待现在看了清楚了大娘子的模样,胡氏又有些自惭形秽: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女子?乌发雪肤,细眉蜿展,尤其是那一双眼,更是灵动逼人……
要不是她不能生养,恐怕也轮不到自己这样的乡土丫头入门……
楚琳琅观了观窗外的日头,觉得自己再耽搁不起,漫不经心地应着婆婆后,又让夏荷拿了一副银镯子赏给桂娘,走完过场,便先行告退出门去了。
待到了知府的后宅,只她一人姗姗来迟。林娘子起哄带头,笑着要罚楚娘子的酒。
这也是上次张显和周随安大打出手后,连州官眷们头一次凑得这么齐整吃酒。
只是本该水火不容的两家夫人,看上去却像相熟多年的姐妹,着实让些不明就里的官眷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