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本来对海州市没什么概念,这是把周边百里的村子都认识了。
但这样也的确太忙了,何熙也没空,所以家庭内部又分工了一次。
李一民识文断字,又温和有礼,所以接待客户是由他负责,当然,王淑梅家里没事,也可以帮把手。
李仲国敢说敢干胆子大,而且和老七倪亚明都熟悉,所以何熙就干脆给他安了个生产部主任的名头,让他负责联系水泵改造的厂家。
李大壮人憨厚,心细,在村子里威望高,何熙就让他带好村子里的土建队,改造水井的活归他。
至于李季军,何熙本来还想让他跟着李仲国学学呢,结果全家都不放心何熙一个人,就让李季军跟着何熙当个小跑腿,一边保护她,一边也能骑着自行车载人,还能送信。
自此,李家人是全部都动了起来。
何熙是其中最忙碌的,大杨树村的水泵她得盯着改造——大杨树村原本定的是二手泵,但后来听说有新泵后,又来看了看,回去算了一笔账,发现新泵贵但是省油,用的年数也多。
商量了一下,还是定了新泵。
不过那四台旧泵也没亏到了手里,早就被经济有些紧张的槐花村定下了。
何熙还带着李仲国、李季军和老七去了一趟隔壁镇上的农机厂——这是史佳林介绍的可以帮忙改造水泵的厂家。
这次就比去海州厂强多了,他们那会儿在海州厂大门口守了一星期,才见到了史佳林,有了谈话的机会。
这次李仲国到了门岗一说是小李村来的,门岗的保卫就哦哦哦的了然了,热情的不得了:“是何熙和李仲国对吧?我们厂长五天前就交代了,说是你们会来,让我们注意些,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这是天天等,日日看,好几天了。”
何熙算了算,五天前就是说,他们还没走,史佳林已经打好了招呼了,这人真是很热情。
那边李仲国也看出来了,忍不住说:“小史真有心了。”
何熙没说什么,跟着保卫就进厂了,这厂子比之张庄镇的维修厂,规模要小一些,只是环境不可同日而语。
张庄镇的维修厂里面四处堆着废料,墙皮脱落,大门铁锈斑斑,很多角落还长着杂草,一看就是管理者不用心。
但这家农机厂却是干干净净,路两边都是花坛,里面种着常见的月季和大丽花,这会儿月季开的正旺盛。
旁边的草地上也没有乱七八糟,而是修剪的整整齐齐,甚至还放着长椅,供人们坐一坐。
黑色的大门都是新刷的漆,油亮油亮的,四周都没有瞧见边角料,看样子都收进仓库里去了。
偶尔有工人路过,都是边走边说,细听都是工作上的事儿,精神面貌好的不得了。
何熙一看就喜欢这里。
就连老七也连连称赞:“我们老厂长在的时候,厂里也这样,现在不成了。还是这环境好。”
正说着,保卫就停了下来:“今天厂里来了客人,在厂房呢,里面脏,你们等会儿,我去跟厂长说一声。”
何熙他们就等在了外面,不一时,就瞧见有人从厂房里出来了,只是定睛一看,何熙都愣了一下。
史佳林笑着站在她面前:“我正好来聚贤镇这里出差,有几个公社想买拖拉机。忙完了工作,顺便农机厂看看你们来了没有?没想到真碰上了。”
“你怎么才来啊!?”他笑的阳光灿烂,倒也不让人烦恼。
何熙回答说:“回去就先做了个样机出来,探了探市场,这才过来的。”
“那倒是,看样子你们生意不错。”
何熙点点头:“天旱,而且不少村子自己有生意,手里有钱了,所以还行。”
史佳林听着放了心,才扭过头:“我介绍一下,这是聚贤镇农机厂的厂长贺弘。这是张庄镇小李村的何熙。”
他还没说完,贺弘已经伸出了手:“不用介绍了,你来了一天,在我耳边说了没有三十次也有二十次。”他三十来岁,长着一副笑模样,说话很亲切:“不过,真没想到,气缸套断裂这种难题,是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解决的,太厉害了!”
何熙就笑笑:“只是恰好知道。”
贺弘可不赞同:“肚子里有一百,才能说出一来。这要是没存货,怎么可能一碰就知道。何同志,你这是谦虚了。”
他热情的很,“来来来,正好看看,我们农机厂。”
说着,就领着大家往厂子里走。
镇上的农机厂其实很简陋,比之海州厂规模小多了,只有两个车间,一个是组装车间,一个是加工车间。
贺弘直接介绍:“我们叫农机厂,但规模很小,并不能生产拖拉机。目前我们主要生产农机配套机,譬如收割机,追肥机,耕地机。还有一些零散件加工。”
贺弘还给她指了指,分别介绍了一下。
何熙看了看,加工方式很原始,没有一体化的生产线,都是靠着工人一点点车削镗,甚至是手工打磨做的。
不过工人水平很高,所以这厂子虽然不大,但却盈利。
史佳林在旁边也介绍说:“这家农机厂规模有限,不过水平不错,而且跟各配件厂关系良好,你们改造抽水泵,他们完全可以做好。”
“并且,最重要的是老贺人很实诚,你可以先签合同,老贺绝对不会违约生产的。”
何熙其实也有签独家生产的想法,主要是对于一家农机厂来说,买到电机和发动机是很简单的事儿,如果她再把图纸给了,如果不独家保密,几乎立刻就会被蹬了。
离心泵原理很简单,何熙大致记得,83年后,就有很多家生产了,她也没要求保密太久,只要先拿下第一桶金就可以。
只是,这会儿大家生产都是共有式的,她还在想怎么说服,没想到史佳林想在她前面了。
史佳林说:“我已经跟老贺谈好了,他同意的。而且,老贺和我们厂是合作关系,你放心吧。”
这几乎就是给何熙作保了。
史佳林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李仲国在旁边恨不得找块布给他挡一挡,哪里有当哥哥在呢,这人就开始给妹妹献殷勤了。
倒是何熙大方的很:“那谢谢你了。”
史佳林还想说什么,旁边瞧见已经聊完重要事情的李仲国,就立刻插了进来,冲着史佳林说:“那咱们去办公室跟贺厂长好好聊聊吧。”
史佳林原本还想问问何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愣是被李仲国拉走了。
何熙:……
到了办公室,何熙又将加工要求说了说,还列出了用料表,贺弘拿出去和技术科的几个人商量了半天后,给了个报价,50元一套。
这比老七的可是贵多了,不过何熙早就算过成本价,在她的底线内,所以略微商讨了一下,以48元每套成交。
同意后,就签下了保密合同,然后何熙才拿出了一张新的图纸,比之给老七的那张,这张复杂多了。
对吸入室、排出管、叶轮和压出室都有明确的尺寸、质量要求,另外用料也各有说明。
何熙直接说:“按着我的设计,这套柴油机水泵机组,应该能做到每小时出水量29立方米。另外我在上面有个加装设计,以后可以加装垂直摇臂喷头,作为喷灌机使用。”
贺弘一瞧见眼睛就亮了。
“哎呀,这设计图真好!”他拿着就不肯松手,“我们厂都是大老粗,一个大学生都没有,只能手把手口传口教,干活行,设计是真不行。这个好,一看就好。”
“放心吧,我马上安排生产。”
因为史佳林在,这趟真是顺利多了,何熙付了100块的定金后,约好了第一批十套交货在五天后,而且因为贺弘跟镇运输队很熟悉,直接就能送货到小李村。
中午贺弘请大家在食堂吃了一顿当地特色酱炖肘子,何熙回来后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肘子,皮色焦红,肉质软糯,咸中带甜,入口即化,是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下了桌子。
不过瞧着李季军和李仲国也是没吃够的样子,何熙决定回去就买两肘子,让舅妈给炖炖。
谁想到,临离开的时候,史佳林提了个大饭盒过来,不过这次他精明了,直接递到了李仲国手里:“我吃着肘子挺好吃,让老贺多做了点,你们拿回去尝尝。”
何熙都愣了,她饭桌上很矜持好不好?哪里有很喜欢?
倒是老七在旁边笑的嘎嘎的,跟要抢劫似的,感觉到了何熙的目光,老七立刻不笑了,不过凑过来说:“晴晴,这小子不错,对你可真上心。”
何熙就问了句:“七哥,垃圾站那边这几天不去行吗?”
老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瞪着眼睛看何熙,“你说什么呀?”
何熙去了两趟就看出来了,人家垃圾收购站小老板石山的姐姐石媛媛瞧上这小子了。偏偏这位跟不懂似的,愣是不接茬。
石媛媛每次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何熙本来不管闲事的,可镇上碎嘴子多啊,石媛媛不懂表现的明显点,让人家传出去就成了嫁不出去想男人。再拖下去,名声就没了。
这次回来去垃圾站,石媛媛就跟她哭呢。
何熙挺认真地说:“七哥,媛媛姐挺好的,人大方又吃苦耐劳,你要是真不喜欢,就明确说,别让人家眼巴巴的等着。”
老七愣了一下,就小声跟何熙商量:“那以后我少去。”
何熙有些意外,她还挺看好的,石媛媛泼辣能干,老七懂技术心思细,两人搭配,日子不会差:“为什么?你没真不喜欢啊。”
老七怅然道:“你看史同志这样的,工作好能力强长得也好看,一看跟着他就是能过好日子。我这样的,工作快黄了,还有一堆弟妹,长得又丑,跟着我,她日子过不好。”
“我没了爹妈就看人脸色过日子,我能不知道她对我好吗?可我不能耽误她。”
何熙也被触动了。
恐怕老七也不懂爱不是占有这种道理,但他却做到了。
何熙点头:“我知道,以后不说。不过,长相弟妹没法改,工作可以啊。你现在收入又不低,别贬低自己,多争取,谁知道媛媛姐的想法呢。”
老七就笑了:“现在挺好的,一个月五十块,我们厂最好的师傅都没这工资,我还不用干活看着就行。可我五个弟妹都上学,一个月吃饭二十块都不够,外加作业本笔衣服那些费用,还有一些突然出来的花销,剩不下什么钱。我不耽误人家了。”
何熙就挺可惜的,但这个谁也劝不了,只能叹气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李仲国就提溜着饭盒过来了,史佳林倒是没过来,只是远远地跟他们摆摆手。
何熙挥挥手后,就坐上了拖拉机,去汽车站。
路上,李仲国抱着个饭盒,就开始跟何熙唠叨:“这个史佳林看着很朴素,没想到家里还不错,他爷爷是老干部,似乎是机械部退休的,爸妈都是中原大学的教授。家里还有个妹妹,如今正在读大学。”
前一次见面不明显,所以何熙也没说什么。但这次史佳林明显冲她来的,何熙想了想就说:“二哥,我对谈恋爱不反对,我也到岁数了。但是顺其自然,人是讲缘分的,别在姥姥面前说太多,老人家想得多。”
李仲国觉得也是,点点头,准备回去就说这饭盒是贺弘送的。
哪里想到,他们晚上七点到了小李村,平日里此时的村子,早已吃晚了晚饭,安静了下来,这会儿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孩子们在街上来回乱跑,也没人管。
李大壮披了衣服在村口等着,瞧见他们就迎了过来,李季军打头走,问:“爸,怎么这么热闹呢?”
李大壮笑着说:“今天订出泵出了!大家都高兴,在咱家热闹呢!”
何熙都有点意外:这么快?
他们连走几步,离着越近,越能听见里面的喧嚣。
“二婶,你这可厉害了,怎么就一下子中了三。”
二婶高亮的声音透过黑黑的夜空,高大的院墙传了出来,“首先是天气旱,大家都缺水,现在四处都是人挑水浇地。其次是我看人准啊,我得跟你们好好唠唠,你们找村子也得心里有数,得要那种全村做起小生意的,有钱!……”
李仲国一听就乐了:“看样子二婶大获全胜!”
他俩说着,在李家门口玩石子的几个孩子已经抬起头看见他们了,喊了一声:“我晴晴姑姑回来了!”
这一嗓子,里面二婶的传道受业立时停了,何熙连忙快走几步,进了家门,就瞧见院子里聚满了人,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有人直接靠着墙。
他们进来,就全然看向了何熙。
每个人都在笑,有人含蓄,嘴巴抿着,有人热情,露出了大牙,但每个人都在笑。而且他们的眼睛里,都是亮亮的。
何熙上次看到这种的表情的时候,还是在水泵试水成功的时候。
停顿了片刻,二婶就招呼起来:“晴晴回来了!快点过来,我们今天卖泵了。晴晴,咱真的挣钱了!对了,让一民跟你说说。”
何熙这才看到,家里把饭桌搬了出来,点起了油灯,大哥就坐在桌子前,也笑的开心。
不过一张口就不一样了,他嗓子全哑了,可声音里的兴奋却遮挡不住!
“来了十二个村子,有三个嫌贵,没想法。有七家犹豫不决的,没拿定注意,说要商量商量。还有五家当即拍板定下来了。”
“晴晴,这五家分别是三铁叔介绍的槐花村,二牛叔介绍的上马村,还有二婶子介绍的拐子村、尚书村和刘家旺。上午看好了,下午就送来了定金,每个村都是按照说好的,收一半,四千块,五家一共收了两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