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哭喊声、狂浪拍上甲板的重击声,响成一片,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从没见过这等阵势,舒眉不禁傻了眼。顷刻间脸上急得煞白,身子不停地哆嗦,和雨润抱成一团,蜷缩在床榻旁边。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险境。
以前。虽跟着爹爹四处游历,可从来没遇到这等困境。饶是她小小年纪,有着比同龄女孩见多识广的沉稳,也架不住眼前的危机,让人心惊胆寒、手脚无措的。
就这样,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两人终于听到仿若天籁的声音响起。
“小姐,小姐,莫管事来了,要咱们赶紧下船去……”
是施嬷嬷在船舱外头叫唤她们!
舒眉听闻后。一跃而起,拉着雨润奔到门口,拖开木箱就要往外冲出去。这时。一个巨浪打过来,船体差不多有半截都沉到水里。她跟雨润一个没站稳,滋溜一声,沿着甲板滑入了凉浸浸的江水中……
当江水没过头顶时,寒意立刻包裹了她的全身。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舒眉只记得最后听到的是,施嬷嬷凄厉的尖啸声。
也不知喝了多少口水,舒眉觉得刺骨的江水,像千万柄匕首,割裂她的胸肺和全身的经络,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四肢在水中拼命地胡乱划拉挣扎。可越是这样。沉得越发迅速。没过一会儿,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
猛然间惊醒过来。舒眉被吓出一身冷汗,头疼欲裂。
这梦境太过诡异了,她自游览的那座古宅摔破脑袋,陷入昏迷后,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里面的古代小姑娘。竟然跟她同名,连性子也像。让舒眉一时不确定。是跟梦里小姑娘发生心灵感应了,还是根本就她的前世。
舒眉本来是无神论者,不过毕业后闲着无聊,用电视剧和网络小说打发了不少时间。故此,她一时确定不了,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那小姑娘跟她是何种关系?难道是自己快死了,才梦到前世的往事,或者只是穿越故事看多了?
感觉如此真实,不像观看别人的往事,更像是她亲自经历过的。
让躺在病床上的舒眉,吓得直接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挣扎着起了身,沉思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或许那座宅子阴气太重,容易引发神智紊乱。
她决定下床走一走。
在阳光底下,魑魅魍魉应该不会找来吧?!
舒眉掀开盖上身上的薄被,强打精神下床了,扶着医院病房里的桌子,就要出门去。可是还没有走上两步,脑袋中一阵眩晕,腿下一软,她整个人又栽了下来,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小舒眉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床头伏着一个人,在旁边睡着了。从身形上看,她认得出是自己的贴身丫鬟。
舒眉这才将一颗悬起的心放归原处。
听到对方鼻息间传来细细的鼾声,她想,雨润定是累极了。
她收回视线,开始闭目养神。
突然,舒眉注意到屋外仿佛有人压低嗓子,在那儿说着话儿。其中一人的声音,好似照顾她的施嬷嬷。
“多亏壮士相救,我家小姐才捡回一条命。老奴回头禀报给老爷,到时他定会登门致谢的。”
“区区举手之劳,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客气道。
“这位萧兄弟,后来您下水查看沉船的底舱,可曾发现有何不妥的地方?”是齐府派来接她们进京的管事——莫多瑞的声音。
“不瞒莫大哥,在下从十二岁起,就跟咱们的大当家,在扬子江沿途跑船。昨天风浪虽大,你们停靠的却在岸边,还跟其它船只在一处。竟然船的底舱也进了水,最后被风浪击沉了。这等奇事还真是闻所未闻!在下思来想去,只怕里面有些蹊跷……这是在下从船底找到的……”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莫管事的声音重新响起:“萧兄弟的意思——是有人在舱底事先做了手脚?不是今天沉船,便会以后航行中出事的?”
“不错,前面五里的地方,有处险要的地方叫虎啸峡。那里江水湍急,暗礁丛生。我想,有人挑此时在底舱做手脚,必是准备在那儿动手的。只是,没想到昨晚狂风巨浪。你们的船只提前被冲沉了。这里水面宽阔,反而更容易把人救起来。昨夜虽风高浪急,毕竟在繁华埠口,识水性的船工多。不然,真要到了虎啸峡,你们想全身而退只怕难了。”
此话一经出口,其余两人顿时没了声息,显然都被被唬住了。
本来,他们以为昨晚是运道不好,遇到了意外。一船人跟着落了水。没曾想到,这恶劣的天气,反倒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随后。施嬷嬷和莫管事唏嘘不已。
躺在床上听到这里,舒眉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昨晚的遭遇,原来并不是意外。
那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是了,她们的船停泊在码头过夜,正是做手脚的好时机。若爹爹在这里。他会不会想到对方是何来头?!
她正在思忖间,床榻边的雨润,这时睁开了双眼。
“小姐,您醒了?有没有觉得身子不适?奴婢该死,不知不觉竟睡着了……”见自家姑娘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帐顶。雨润一阵欣喜,劈里叭啦自个儿说了一气。
舒眉强颜欢笑地望向对方,直到她表达完兴奋之意。才缓缓开口:“好了,这不没事了嘛!过来帮我更衣。洗漱一番后,咱们去拜谢救命恩人。”
“小姐,您都知道了?”听到这话,雨润颇感意外。
“嗯。刚才听到一些,你跟我再详细说说。”
于是。雨润将昨晚获救的情景,还有现在所在位置,一一讲与了自家小姐听。
丫鬟说着说着,舒眉脸色有些发白,仿佛重历过一遍当时的险境。
外头的施嬷嬷许是留意里面动静,跟其余两位告罪一声后,便从外间赶了进来。
见到姑娘起身了,她跑过来劝止:“小姐您身子还很虚弱,大夫说了,在床上要多躺两天,去去寒气。”
舒眉摇了摇头:“嬷嬷莫要担心,我打小跟爹爹游山玩水,身子骨壮实着呢!您何曾见过舒儿生过什么病来着?!”
“姑娘家千万不能大意,若让寒气浸了体,以后有得受了。您还是遵照医嘱,在被窝里多捂捂。老奴这就去厨房里,帮您把姜汤端来,去去湿寒之气先。”说着,她便离开了里屋。
知道拗不过她,舒眉只得躺回被衾。让雨润继续刚才的话题。
“救咱们的,说是漕帮萧帮主的公子,当时他正好在隔壁船上。见听咱们这里漏了水,本打算帮莫管事堵洞口的。谁知风浪太大,船沉得快,顷刻间有不少人落了水。他只好带着漕帮的兄弟们,挨个救起大家。”
说到这里,雨润脸皮微红,嘴唇蠕动了几下,停了下来。
奇怪地瞟了她一眼,舒眉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雨润连忙摆了摆手:“没什么不对!婢子只是觉得萧公子,身为漕帮少东家,还亲力亲为。跳入水中救人时,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着实难得。”
舒眉微微一笑,解释道:“他们这些江湖帮派,之所以能做大,靠的就是平日行侠仗义。聚拢了人望,才能一呼百应,从者云集。爹爹跟我在廉州时,就遇到过巨鲸帮的大当家,也是这般豪爽仗义的。”
两人在屋里感叹着,没料到这番话,被尚未走远的漕帮少帮主——萧庆卿听到耳朵里。
把雨润打发离开补眠去了,舒眉便又躺进了被窝,望着床顶的帐子,开始发呆。
眼前不停闪现昨晚落水时,那惊心动魂的一幕来。直到现在,她都还心有余悸。思来想去,一个疑窦升上脑海。
到底是谁暗中做的手脚?
是冲着文家来的,还是宁国府的仇家?
她曾听爹爹提过,祖父是在狱中自尽的,生前他曾任过国子监祭酒长达十余年。在地方上时,当过好几省的学政,门生故吏遍布朝堂。爹爹最后留得性命,远离京师这是非之地,也多亏那年进京参加春闱的学子,联名请命的结果。
难不成有人尚未死心,还要赶尽杀绝?
她一个弱质女流,既不能替家族传宗接代,也没能耐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取她的性命作甚?!
舒眉想得脑仁发疼,最后只得放弃。
午憩起来后,雨润过来陪她说话,无意提起一件事。
说宁国府派来护送她们进京的两府兵,其中一人昨晚上失了踪。不知是沉入江底葬身鱼腹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不见的。
说当时莫管事安排众人堵舱底洞口时,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舒眉的神色肃穆起来。
她的性子虽然一向乐观,昨日逢此大变,也由不得她不去多想。得寻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