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火烧云卷着半明不暗的天际一路往远处蔓延,似要把那玉宇琼楼都染上一层佛度金色一般,令人深叹。
赵卿欢本吃茶吃的有些饱,便起身借口去了净房,可出了净房后她却没有直接回内殿,而是绕到了福熙殿的后花园里准备稍稍的活动两步消一下食,却不曾想这一拐弯,竟撞到了刚从内殿出来的宋瑶。
“宋娘子。”赵卿欢知道宋瑶素来不待见自己,便识趣的行了个肃拜后转身就要走,谁知却突然被宋瑶出声叫出了。
“赵掌媒请留步。”
赵卿欢狐疑的转过了头,略有不解的指了指自己道,“宋娘子喊我?”
宋瑶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走近了两步平视着赵卿欢道,“我母亲……可有曾私下找过赵掌媒?”
“宋夫人?”赵卿欢越发糊涂了,摇头道,“不曾有。”
宋瑶也是一愣,随即冷静道,“怕是因为年节家里迎客往来的事儿太过繁琐,我的事儿就被搁在一旁了吧,不过,出了腊月,母亲应该会要来寻一寻赵掌媒的。”
“府上要给宋娘子说媒了么?”赵卿欢客道的问道。
“赵掌媒这话说错了,应该说是家母想要让赵掌媒给我说一说媒。”
宋瑶说话很难听出心境,她今儿一身青莲色襦裙打扮在福熙殿的那些个小娘子中也显得中规中矩的并不出挑,可赵卿欢却觉得宋瑶的身上有着别的小娘子没有的巾帼之气,但这飒爽的性子里头却也有些大户深闺娘子独有的傲然,所以宋瑶的喜欢和厌恶是直接摆在脸上的。这样的性子,衡阳是喜欢的,可传言宋瑶的闺中好友却真的是不多。
但想想也是,宋家三代为官,当年宋老太爷是先皇身边最得赏识的大相公宋懋公,宪宗还未登基的时候,大相公就辞官归隐了,这一归,似就把宋族一脉的官路仕途给归没了。因为至此以后,宋家为官最高也不过官拜正四品,如今,若不是圣人念旧,对宋懋公依然颇为敬重的话,宋氏一脉只怕在朝堂上的声音要比现在还要小的多。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府老太爷一辈的辉煌照耀着眼下的宋氏全族,即便官不再高,可宋家人的脊梁骨却是硬挺挺的,但这笔直的脊梁骨,换来的除了有宋府的体面外,还有小辈们低不愿成、高不可攀的姻缘之路。
宋瑶,就正好卡在了这儿。
不过听了宋瑶的话,赵卿欢还是很机敏,径直就用了官腔道,“宋娘子放心,若宋夫人真来寻了我,我定……”
“不,赵掌媒你会错意了,我私下与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心中有个数,若改日母亲来寻你,你若能推辞了母亲,我定感激不尽。”宋瑶说完,也不等赵卿欢回答,便是行云流水般洒脱的转了身,徒留赵卿欢一人尴尬的站在原地咧嘴干笑。
半晌,赵卿欢才被一股冷冽的风吹的回了神,当下就自嘲道,“若说推就能推,我这个官做的可就轻松了。”
“可不是嘛,宋娘子的心思倒也简单的很。”
那突如其来的声音顺着腊月的寒风灌进了赵卿欢的耳中。她猛的转头看去,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并无人影,但就在赵卿欢以为自己执念太久出了幻觉时,她耳边却传来了调侃的笑声——“赵掌媒找我吗?”
赵卿欢再一转身,梅遇笙近在咫尺,也不知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神出鬼没一般让人心颤。
可是果真如自己想的那样,只要入了宫,她一定就能“偶遇”到梅遇笙。
赵卿欢感觉整个脑子里的思绪都开始咆哮了起来,这是一种遇到宿敌的兴奋感,要斗,怎么斗,如何接招,如何还牙,赵卿欢尤为期待,却暗中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梅遇笙不动,她也不能动!
两个人就这样一高一矮的对峙在了福熙殿后花园的廊子下。天际边,墨黑的夜吞噬了最后一抹微亮的火烧云,无边的夜色将两个人彻底隐没在了腊月寒冬的冷风中。
耳畔边隐隐传来了内殿宫人们奔走的呼喊声和脚步声,不远处的宫殿里外也已悬起了大大的长福灯,摇摇晃晃的似一艘艘飘于汪洋的小船,悠哉至极。
可惜赵卿欢的定力到底不如梅遇笙,只这么看着远处的灯火,竟就差一点走了神。
忽然间,迎着沉谧的夜色,梅遇笙却清了清嗓子口吻沾笑的问道,“公主似要准备出宫去重华楼了,卿欢,你是准备一个人留在福熙殿守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