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欢拎着已经见底的酒坛轻轻的晃了晃,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指着云千素道,“你们这些小娘子,就是容易为情所动,你们以为自己成天喊着情啊爱啊的得到了手就能握住一辈子吗?我告诉你云娘子,其实统统都是狗屁……”赵卿欢说着说着就猛的站了起来,却不小心把膝盖直接磕在了桌沿上,痛的她“哎呦”得喊了一声就蹲了下来,满脑子混混沌沌的分不清虚实。
“赵掌媒,你没事吧?”云千素的酒量似真的比赵卿欢要好一些,此刻她虽有些晕眩,可人倒是还算清醒。
赵卿欢按着膝盖蹲了一会儿后径直坐了下来,然后顺势拿起了筷箸就敲了敲摆在小炉边的那盘被云千素吃了一半的鱼鲙道,“这……对,就是这个东西,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会那么爱吃?”她说着又丢了筷箸猛的拍起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压着一个劲儿从胃里往上窜的恶心道,“那年我从湖边把我娘亲拉上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在湖里泡了好几日,人都发胀了,面目全非啊……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死的时候那张脸我都认不出来了。这鱼鲙的肉……和死人的、的肉……有什么……呃……区别……”
其实那种感觉若是不说便还受得住,但一旦说开了,赵卿欢便觉得整个人就烧了起来,朦朦胧胧的,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湖水拍打岸堤的声音,那有节奏的水浪声夹杂了大大小小的惊呼声,越发的显出了那一俱尸首的骇人。
赵卿欢真的一辈子都没有想到,娘亲会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那被娘亲引以为傲的姿容,当时已被湖水吞噬成残,看着娘亲脸上的坑坑洼洼,赵卿欢甚至在想……湖里的大鱼是不是已经啃食过她的腐肉用以果腹了。
因为醉酒,赵卿欢已分不清哪些是回忆哪些是真实了,为了压住不停泛上来的那种恶心的感觉,她一个劲儿的在那儿猛灌酒,一杯,两杯,三杯……
其实,这世上最蠢不过人心,如她娘亲这般,本是秀才之女,若能好好的择了一位本本分分的读书人,日子可能清苦,但总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她偏要去给高门大户做小,虽看着风光,可也终究磨不过岁月催老。权贵之爱,利益永远胜过人心,当初是怎样的喜欢,可摆在利益面前,这喜欢也是可以随手转赠与他人的。
昔日的如意郎君,一转身可以变成斩断你去路的刽子手,因为宁死不愿被送去别府伺候另外的男人,她娘亲就这样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自己被赶出了赵家的大门。
后来,她好像听娘亲说过,当时她们母女被赶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夜,那漫天而降的素白,硬生生就将当年的海誓山盟统统埋葬在了冰天雪地中。
晕晕乎乎中,赵卿欢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云千素的面前,然后重重的捏住了她的双肩,强迫她看着自己后随即说道,“你……与明柳先生那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好,就算咱们先撇开身份不说,若先生真的喜欢你,为何不大大方方的娶了你,还要梅遇笙那个家伙这般替娘子操心?在我看来,娘子也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整个洛阳,还有整个长安城,哪里会觅不到一个与娘子相配的好郎君?娘子何必要如此暗自伤神,强扭的瓜不甜,你看,我娘就没有好下场,与人做妾,最后还要被心爱的男人送给别人做妾,她宁死不愿,就抱着我被赶出了家门。娘子,你知道了吧,为何我赵卿欢一定要做门当户对的媒妁之言,只有门当户对,底气才能足!以后即便一拍两散,那也是和离,谁也不能把谁赶出去!”
当时,云千素的酒劲也窜了上来,她越听赵卿欢的话越觉得委屈,那种在心里压抑了多年的自怜这会儿便是借着醉意全散了出来。
此刻,又听到了赵卿欢说着她娘亲的凄惨过往,云千素鼻子一酸,眼泪就大颗大颗的开始往外冒。
人这一醉啊,回忆里的东西好像就会变的清楚起来,云千素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站在梅树下的自己,正悄悄的执笔临摹着方绥之的素梅图。
她画的拙劣却认真,丝毫没有察觉方绥之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那日,雪霁天晴,薄阳斜照,她转身去取朱砂,一回头,便看到方绥之就那么朗朗的立于树下,柔着神色正看着她微微的笑。
她当时吓的笔都掉在了地上,脑子里却想:这世上真有如此好看的人,丰姿奇秀,宛若谪仙,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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