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身负天女之名的当事人对臣民的祈愿已有一定的认知,但她到底没能深刻体会到这份祈盼的强烈程度,否则她也不会浪费时间为不可能实现的结果而烦恼了。
“要委婉地拒绝一个君王的求婚实在是太难了啊!”为这种旁人穷尽一生都想象不到的难题缠身的便是前日里陪同年轻国君登阁观景的女主角——护国天女乔氏名羽飞者。
“从本质上来说,神兽和天女不都是一个符号化的东西么?凭什么你就可以好吃好睡闲着没事吓吓人,我就偏偏大事小事麻烦不断?真是越想越觉得天女的待遇远没神兽好,我都想跟你换了!”对着稀有的白虎诉说这番没营养抱怨的正是近来头疼症状有加重倾向的乔羽飞本尊。
白虎懒洋洋地伏在草地上,尽情享受春末夏初最后的一丝阴凉,对耳畔的噪音充耳不闻。
“你居然都不理我。”
哀怨的眼神它也一概没瞧见。
自讨没趣的某人长叹一声,形容更加沮丧:“可这些话也只能对着你说了。混蛋,凭什么我才十九就必须为自己的婚事打算了啊!”
因为白虎的关系,其他宫女都远远躲在一旁,唯有佳音离这一人一虎最近,轻声细语地提醒:“殿下,跟您说过多少遍了,在这里,十九已经算晚了。”
“佳音,”乔羽飞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花枝掐断,编进即将完成的花环当中,“不是约好了我说什么你都当没听见么?”
聪敏的宫女发觉到自家主人极力掩饰的愤愤,当即毫无顾忌地笑了出来,一边掩嘴一边朝外挪了几步,走到较远的一处树荫下坐好。
而乔羽飞的视线一直到确认过对方不会被阳光晒到才扭转回来,嘴上不忘补充几句牢骚:“为什么她们都觉得我完全没必要为这种事纠结呢?这可是结婚啊!”
经过方才的小小插曲,这下更不用指望什么回答。
被神兽无视的天女继续闷头做手工,过程当中又想起一个被遗忘了许久的问题:“小白,你不是在行宫那头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虎不屑地掉头,乔羽飞默默地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另一处树荫。
“殿下去年搬入神庙以前,乔大人不是说过等您自神庙学习完毕后,要给您一个惊喜么?听佳期她们说,我们动身后乔大人紧跟着便出发前往圣山行宫去了。”
仔细一想,确实有过这么一个约定。之所以这个约定没有完成、而对方再无提起——乔羽飞默不作声地整理花环的形状,倏地爆出一声欢呼“完成了”,接着便半强迫地往始终视她为无物的白虎头上套。
意外,就在瞬间发生。
乍见憩霞殿的主人风风火火一路折返,素来以教导天女为己任的首席侍女顿时微拧柳眉,一番教训习惯性地涌到了唇畔。
然而对方的脸色不太对头,紧随其后的佳音看样子也是一脸莫名,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徒惹她满心惊疑,不知一趟花园之行出了什么变故。好在这份疑虑没有持续太久,那个拎裙疾奔的差劲学生显然是冲她而来,方一进门便开始高呼她的名字。
看来有必要同佐相禀报一声,憩霞殿外围的侍卫名单固定下来便好,隔三差五总会上演的类似的情形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晓了罢。
默默做着这样的打算,深觉无力的月华朝门口走去,准备第一百零一次地提醒自家主上注意平日里的言行,可她尚未迈出几步,一团人形已撞到她面前。
“殿下!?”月华诧异之下急忙扶稳对方,一抬眼便对上那张写满慌乱的脸,饶她向来沉稳,骤然间也险些失了平静,“出了什么事?”
到底是哪桩不得了的大事,能让面前这个人露出如此疑惧无措的神情?
“月华,三年前神兽选王的情形你还记得多少?我要知道细节!”来人紧紧抓住她的衣袖,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急吼吼的发问。
“呃……殿下是想——”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会令人乍听之下感到无所适从,西黔现今的天女殿下匀了会儿呼吸,换了种问话方式:“这样,我说,你答,看我说的和那天的情形相不相符。”
月华刚刚点了点头,对方已开口道:“那天白虎在咬住乔天宇的前一刻里有没有眯了一下眼?”
“殿下,”来人端地严肃,她虽觉有异,但仍是陪着认真回答这种古怪的问题,“月华身份低微,那时远远站在后面,这些细枝末节实在不曾留意。”
“那……白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譬如说,眯眼、龇牙、咧嘴——看上去就像在笑一样?”
光凭语气也晓得这个问题对提问者而言有多么重要。月华当即凝神回想,将那天的记忆调出来细细梳理了一遍,倏地睁圆了美目惊道:“确有此事!殿下如何知道?当时乔大人伸出手后曾有人低呼‘神兽面露喜色’,可跟着白虎便死死咬住了乔大人的手臂,是以后来乱作一团,再无人提及此等小事。”
她话音未落,对方脸上已经失了血色,仿佛听到了最糟糕的答案,整个人丢了魂般地喃喃:“怎么……竟然……真的……”
“大人,您要的古籍都在这里。”负责管理宫中藏书的新进官员指挥手下将一箱书卷搬至乔天宇案前,报备的同时瞥了眼案头堆积的公文,暗叹佐相的勤勉之名果真不假。
桌案背后的脑袋抬了抬,稍稍颔了个首,紧接着便再度投身于公文大海中,蘸满浓墨的笔自始至终没有离过手,便是目光都没有向纸外移上半分。
“因为正史中关于初代王与天女的记载过于稀少,卑职便自作主张将相关的一些野史传奇也拣了出来,以便大人查阅。”旁人没有发现他尽心尽力的一面,不代表他本人甘于沉默,说实话,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到这次机会能在佐相面前表现一番呢。
他这边一语言毕,就见执毫的那只手定了定,端坐于案后的青年瞧了瞧箱里数目可观的书卷,视线停在他脸上,形状优美的唇角弯了弯,道:“你做得不错。”
有幸得到佐相出声赞许,官员一时兴奋过头,脱口道:“大人公务繁忙、怎的突然起兴想探究百余年前的事了?”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官员惊觉失言,一头薄汗顿时化作冷汗涔涔而下,一边惊惧一边偷眼窥察对方的举动,却见对方似乎顿了一顿,而后并无着恼之态,只是淡淡一笑,随和道:“消遣而已。”
亏得佐相待人亲切,今日他才能保住这顶官帽。据说佐相年纪虽轻,但从未有轻狂倨傲之态,对待随从也是一副亲和有礼的模样,少有疾言厉色之时——传闻果然不假。
然而,为何在那短暂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里、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般地僵住了呢?
及至许久之后,该名官员依然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日光疏疏朗朗地映在案前的一小片水磨青砖地上,一眼望去只觉得晃眼,传闻中勤勉有加堪为百官楷模的年轻佐相揉揉酸涩的眼角,搁下笔杆自座椅上离开,信步踱至案前,弯腰自箱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古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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