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在1931年的春天来到了姚家的王府花园,据门房的下人说,他们隐约听见啼哭声,当他们推开王府大门时,他就睡在姚家门前冰凉的石阶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丝毫没有让门外的大雪纷飞感染到的凛冽和寒冷。也许是因为刚放在门口没多久的缘故。下人抱着他伫立张望,四处叫唤,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呢?
所有的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会成为姚家的一份子,做下这个决定的人却是姚家的当家人姚思安。
那晚姚晟澜、姚迪非兄妹和父亲在书房里彻夜长谈了一个更宵,当东方即白,姚迪非听完了家里从他留洋之后的发生的跌宕起伏的故事,木兰莫愁的错嫁,晟澜的好友王乐珊的逃婚始末,晟澜和欧阳于坚的淡薄前缘,这些明面上只是牛家和姚家的纠葛,是莫愁和牛怀玉的错误恋情引来了牛家的无尽贪婪和步步陷阱,而晟澜又是如何一步步走进她和汪鸿瑾理不断剪还乱的情局。
姚晟澜有些许麻木的听着父亲沉厚顿挫的嗓音陈诉着这几年来的经过,一瞬间即觉得苍凉,呼吸喘来宛如西洋钟的垂吊着的沉重钟摆,咚咚的踱来踱去,时间在匆忙里不留,温柔而惊痛的片段如雪却在寂静里浮现。
一开始是庞颖倒在茶楼门口软绵绵的尸体,慢慢……慢慢渗透流出的殷红色的血,和白茫茫干净得什么也没有沾染上的白色的裹尸布。
夜巷里皎洁的月光,冷清清的照在那张冷峻的面庞上有晶莹的光泽,最后,也分不清是路灯还是月光了,除去那双野兽森然之瞳,其实他的笑容极为温柔,莫名的有着宠溺。
…………
分分离离,纷纷乱乱,最后她还是记得,他第一次带她到余姨那里的时候,倨傲而理壮地话语,他从不会为一个女人解释那么多,在他字典里或许就没有解释这个词。
他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坦诚,成长在那样恶劣而残忍的环境底下,他完全不需要存着耐心来俘获一个女子的心。
女人的身体,他要即有大把,可女人的心呢,他候着她那么久。
这也是姚晟澜相信汪鸿瑾绝不会是庞颖孩子父亲的原因,他做过的话,他完全不需要对外人否认。于是,汪鹏瑜如此刺激也好,姚迪非如何不解也罢,她便是一如既往的相信。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她便相信。
姚迪非时而拧拳堵唇,时而缓慢的转过头来凝视自己默语淡漠的妹妹,待姚思安讲完,方是懊恼而执拗的抬眼看着自己最为尊敬的父亲,眼底微红的痕迹问,“爸,您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姚思安撩起长衫的前摆,泰然而坐,端视了一番骄傲而年轻的儿子,尽是不屈怨己的态度,虚虚的叹了声,“迪菲,你一定会认为为父怎么做,是故意隐瞒了你,你觉得不服气,晟澜可以为姚家做的,你居然是一点也承担不了。你是觉得爸爸没有对你有独撑家门的能力的信任,对么?”
“爸……”姚迪非一语让父亲看穿了心思,却始终不敢和父亲正面的提出自己所谓的委屈。
“你是留洋回来的,本应该有洋人的博学睿智和冷静思考,可你身上有你不能否认的年少气盛,持才傲物,你对中国社会之腐败和腐朽恨之入骨,认为自己应该是力挽狂澜的那一辈,却独独忘了是从前的中国抚养长大的那一辈。这个是除旧迎新的时代,中国人深入骨髓的中庸之道,社会沉迷着的规则,你不会懂。而这个就是你的致命弱点,也是我不能完全将姚家撑立的责任托付给你的原因。木兰,莫愁,甚至是晟澜,她们虽然是女流之辈,却比你更明白这个道理。今夜,我也完整的告诉你,你的姊妹为了家庭牺牲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木兰,如果没有她的深明大义,待莫愁嫁入曾家,姚家今日还会保存这样的名誉和荣光么。莫愁,即便她曾经做错过,可最后没有她的幡然醒悟,姚家会让牛家托陷入如何万劫不复之中呢。晟澜,爸爸不想再提起让你妹妹难受的事情,可你是否知道,你反对着的就是你妹妹苦苦等来的幸福。所谓家庭,便是由你的姊妹们的付出和牺牲维护起来的,迪菲,你真觉得是爸爸不信任你能承担起大任么,你问自己,你真能做到识大体顾大局么。你真的能像你姊妹一样,为了家庭而舍弃你所追求的么?”
修身齐家平天下,从小父亲教授给哥哥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在后来的日子里,父亲那一夜的质问,哥哥似乎用尽了一辈子的时间去解答。其实在哥哥回国之后,家庭显得温馨而神秘,我昏迷着,木兰出嫁了,莫愁因为愧疚一直在逃避着家庭和我。恰不逢时,家里拥挤进来了好多的人,好多的事,复杂而晦涩。哥哥也许不会明白一向清静无为的父亲为何一反常态的默认了我与汪鸿瑾的婚事。
莫愁木兰孔立夫,那场错嫁,颠覆了三个人的一生。痛苦与谦让,理智与情感,责任与爱情,我甚至于不敢想,如果当初真的如曾家太太的打算,是由我嫁入曾家,我该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
姚晟澜如是想着,守着淡淡的残念,便是等到了黎明的第一缕晨光。
天蒙蒙的亮了,子初从此改姓姚,姚太太压制不了不满,看着一夜未眠的丈夫,道,“这个孩子分明是父母双全,哪里能改了他人的氏族。”
姚思安不急不缓的道,“这个孩子既然是有信凄苦之人托付给晟澜的,也就是托付给我们姚家的,这不是姚家应该信守的承诺么。”
姚太太心底是个旧式妇女,不会太过反对丈夫的决定。
“那这个孩子大了,应该怎么叫人,该叫我们爷爷奶奶,还是姥姥姥爷。”
孩子既然改了姓氏,对外人解释也说是姚迪非夫妻收养的一个孤儿。由姨娘变成姑妈,姚晟澜对子初心底也是复杂着,这个孩子的父母与姚晟澜之间有着极其矛盾的交情,本是引之为故的挚友却无端成了伤害至深的欺瞒者,而他的祖父的暴毙很有可能是和汪鸿瑾有着间接的联系。究竟是承诺是信任,还是冥冥之中的赎罪和补偿。
孩子在摇篮里安静的睡着,瞥见他不谙世事的酣睡稚嫩,姚晟澜很难和这个孩子做到倾心的疼爱,只能是完整的呵护着他去成长,算是兑现对他母亲并不算承诺的那份信任。
姚迪非自那夜长谈,姚晟澜在府里常去他的院子里去探望子初,却甚少看见自己的兄长。董黛芬笑说,他整夜只看着那些老子的书作,又是一早出门去寻木兰,自己也不晓得丈夫在忙碌些什么。姚晟澜默不作声,想着也许是父亲的一番话让迪菲略有所悟,可是家中的兄弟姊妹中最令人信服的自然是木兰,必有思虑是要木兰才能劝解开的。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莫愁从四川回来了,可是孔立夫这个新年去没有兑现约定到成都和莫愁复合。莫愁来迪菲这里看孩子时,晟澜才知道孔立夫为了曾家的案子和专员南下南京,到底是解决了曾家的让牛家连累的无妄之灾,洗涮了不白之屈的曾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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