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莫愁与孔立夫住在了姚晟澜的小公寓,平时有间客房,收拾得也干净。孩子们和姚晟澜睡在双人床上,睡觉前,姚莫愁从房间开着的门缝里探见,暖黄的灯光射出来,姚晟澜和肖夫子初讲着故事,声音孺慕而安详。姚莫愁悄悄退回了客房里,孔立夫卧坐在床上轻笑看着妻子,问,“孩子们还听话吧?”
姚莫愁天生是爽利性子,不会藏着话儿,“你说是谁教子初喊晟澜妈妈的。”
孔立夫一怔,道,“家里放着晟澜的相片,孩子从小就会认,何必要人教。”
“爸爸从前说子初是给哥嫂抚养的,怎么现在子初就喊晟澜妈妈,晟澜出国到现下四五年的,子初怎么一进门就认出晟澜是妈妈。”姚莫愁凡事不喜往肚子里咽。
孔立夫拉过太太的手,“子初刚会讲话的时候就喊晟澜妈妈了,你又不是没听过。也许她们前世就有了母子的缘分,今世是再续的相认。爸爸也没拒绝晟澜收养子初,子初的妈妈托付的人毕竟是晟澜。”
姚莫愁眼底仍旧是不悦的情绪,“哥哥两年前除了阿峰,又添了舒岚,家里对子初的关顾渐渐少了。”
孔立夫沉吟道,“迪菲不是不疼子初,嫂嫂也实在是忙不迭。爸爸在晟澜出国后就去了云游,家里有孩子倒还算热闹,我们回家不也看见妈妈还是很疼爱子初的么。”
姚莫愁道,“疼归疼,你不是女人不会明白。阿峰出生后,子初就尴尬起来了。”
孔立夫笑了笑,“尴尬什么?”
姚莫愁抬眼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阿峰是长孙,还是子初是啊。爸爸在还好,可妈妈骨子里就是传统的见识,认为养子不能当嫡子。”
孔立夫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要带子初来上海的原因?”
姚莫愁感叹,“我虽然做了子初五年的姑姑,可总觉得子初有一天是会离开姚家的,这些年心里有着一个念想,子初越大越是强烈。可今天一见面,子初一点也不认生,就扑到了晟澜处儿,我又觉得,子初是属于晟澜的。”
“连你也是这样觉得?”孔立夫蹙起眉。姚莫愁和孔立夫对视道,“也许像你说的,她们上辈子没准就是母子。”
孔立夫笑,“你也迷信这样的话。”姚莫愁道,“如果不是因为俞先生,我真愿意迷信。”
姚莫愁和孔立夫难得来次上海,姚晟澜自然领着孩子和姐姐姐夫四处游玩。上海时髦的事物走马观花下来一趟,也顶个四五天过去了。期间俞乐平却没有再出现过。孔立夫有日去拜访沪上有名的学者,姚氏两姐妹带着孩子去照相馆拍张合影留念。
拍照期间,姚莫愁不由得感慨,“你去趟英伦四五年,也有好些年没和家里人合影了,妈妈会怪全家福也凑不全人数。”
姚晟澜面带笑容对着相机,低语道,“家里添丁了,是该重拍张全家福。”
姚莫愁同样面朝着摄影师,怀抱紧了紧怀里的肖夫,“博望,阿眉个头长得快,阿峰舒岚你还没见过呢。”
姚晟澜沉默了片刻,眸光淡然,“阿峰五岁了吧。”
待摄影师挥手,姚莫愁转过身来,回答道,“记错了。阿峰比肖夫小两个月,才四岁,舒岚都两岁了。”
“博望七岁了,阿眉五岁。”姚晟澜默默的看着莫愁。
两姐妹在回去的路上并不说话,一向活泼的子初也闷声不响。孔立夫回来,自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抱过子初在一旁问,“三姑姑和二姑姑为什么不说话?”子初黑溜溜的眼睛转动几分,小声说,“妈妈不高兴了。”
孔立夫起了疑惑,继续问,“为什么叫三姑姑作妈妈?”
子初脆生生的说,“妈妈说妈妈是妈妈,奶奶也说。”
孔立夫心沉了下来,抱过子初放在沙发上和肖夫玩耍,偷眼看了看晟澜的在书房的身影,回了房间,见莫愁在收拾衣物,便道,“你猜得不错,子初是有人教他的。”
姚莫愁“嗯”了声,蓦然道,“子初这个孩子的身世不是不惹人心疼,年纪小懂事得……更让人觉得心疼。”
孔立夫抿着唇,不发一语。
“子初说他又有一个妈妈对他好了。嫂子也不是存心想有什么芥蒂,哥哥说,是晟澜自前些年得知了冷清秋的死讯,每次来信都会提要把子初过继的事情。”
孔立夫讶然,姚莫愁从衣物里摸出了一张电报,“我把子初带到了上海,哥哥总不能再让嫂子枉承误会,刚刚老阿妈拿来的,我都臊得……日后不知怎么见嫂子。”
孔立夫接过电报,微微蹙眉道,“晟澜是这样想的,为何迪菲不一早告诉我们。”
姚莫愁低着头,“我太意气用事,和妈妈商量了几句,就带着子初来了上海。哥嫂回头一想也猜到了我是误会子初受委屈。这下好,晟澜下定了主意可怎么办。”
孔立夫摊开双手,“晟澜未必就打定了主意,我们和她谈谈还是有转机的,毕竟她还那么年轻,还没结婚。做一个母亲不是靠想想就可以的,晟澜一生的路还长着,她未必就习惯当子初的妈妈。”
第二日,姚莫愁带着孩子们到小公园去玩,厨房里煮着水,姚晟澜忙碌着准备着下午茶。
孔立夫信手拿了本书在窗户边翻阅,姚晟澜搬来下午茶有的什器,光亮的一套白瓷茶具闪着银色的光。
孔立夫不经意的对姚晟澜微笑,“是在英国养成的习惯。”
姚晟澜莞尔,嘴角起翘,“姐夫先坐着,本来还给小淘气们准备了饼干,却没想到姐姐带他们出去了。”
“晟澜,看来你很习惯英国人的生活方式。”
“反正身边的白人都是这样过的,你不入乡随俗,都显得像是个东方的野蛮人。”姚晟澜的笑容晃得孔立夫心底不是滋味,微微张口,水壶在厨房里尖锐的叫唤。
孔立夫抢着去厨房提水壶,貌似不经意的问,“金八小姐也在英国,你们常常往来,也不会在他乡寂寞。”
“梅丽结婚的头两年,夫妻恩爱,我也不好总去打扰。我在康桥,去伦敦总要搭火车,渐渐的也少了联系。”
孔立夫突然说,“晟澜,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如意。”
姚晟澜直盯孔立夫手上用布包裹着的水壶柄,滚热沸腾的水一直冒着水蒸气冲撞着盖子。
“到底是过来了,何必再理会它如不如意。”
孔立夫将水壶轻放在了厨房油腻的桌子上,脸色隐隐的愧涩,“我有些事情还是要和你说的。”
姚晟澜沉默着点头。
两人倚着窗沿,厨房里的水壶渐渐放轻了声响。
“子初……”孔立夫有些难以开口的神色,“晟澜,你有没有想过和你姐姐一样……过另一种和如今不一样的生活。”
姚晟澜在窗外白光的照耀下,睫毛忽眨,生出一种坚毅的神色。“姐夫,你是想劝我过着贤妻良母的生活。”
孔立夫解释,“这样的生活或者听上去不适合你,但是你也可以尝试。”
姚晟澜眨了眨眼,恍惚多年有个峻秀男子说过似曾相识的话语,一边打量过孔立夫的拘谨,一边道,“姐夫,如果那样生活真的合适我,我也不必选择出国。你知道,我不可能再拾回那条路,我如今生活得也很好。”
孔立夫的理由显得苍白,却也没退路,只好继续语重心长,“晟澜,你还年轻,抚养子初这件事情不是一两年的事情,子初可以带给你的,多年后你自己的孩子也可以给你……”
“我不是冲动的。”姚晟澜幽幽的说,“子初是清秋留给我的,我是他的妈妈。”
“你如何不给他人一个机会?”孔立夫的问题令姚晟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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