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你在这里。”
许是前几日落雨,姚晟澜的书房一直浸泡在天青色的昏晕色调中。天不放晴,就难有适宜写字的日子。姚晟澜习惯每日练字,却是写好了搁着陈晾,墨迹久久不干。字很湿润,借着雨天的光暗哑的闪。
回南天的氤氲,丝丝缱绻。有着迷恋和慵懒的味道,仿佛是一个暧昧的邀请。
方才,舒浩启唤的一声,未曾唤回专注的书房主人。
女人,总在岁月里蜕变得惊艳。
舒浩启轻笑。
风刮着斜细的雨滴从乌黑屋檐上滴落,啪嗒啪嗒清响。中国古典韵味的在一僻书房就可以体现,姚晟澜将散披的乌发挽到耳际,轻缓的一个动作,温柔入脾,动人一心。
在英伦多年,姚晟澜变了也许是容貌气质,可骨子里的传统细腻,正如这冷热交替,万物苏醒的季节,是这个环境才有这样烟倾江南的清丽。
“妈妈。”
姚子初撑着伞,抬头见到屋檐下站着舒浩启,忽然站住了。
姚晟澜恰时扬起脸庞,美眸醇亮,唇角起翘,一下子点亮昏迷潮湿的书房一般。
舒浩启也是望着她笑,心情柔软舒适,有惊艳的欣赏,也有体己的关切。
姚晟澜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舒浩启欠身走入屋子里。姚晟澜欠身经过他的身边,他无意嗅到她身上沁人心脾的芬芳,敛起了笑容,顿住的神情,十分沉神的看着姚晟澜招手将姚子初揽入怀中。
“乖,今天学了什么?”
“子初学了《论语》。”
子初稚嫩白净的面容,有着这个季节没有的气息,而是温暖的阳光的味道。他还很小,就从外貌让人洞察出他父亲的身影。只是,他眼眸清澈黠慧,灵动一闪,似十余岁时的少女晟澜,又似另一个书卷气清冷的女子。
这个孩子,是一眼就瞧得出“他是谁”的孩子。
多年后,舒浩启受邀到子初的婚礼时,两人有过一次长谈。说了除了他的养母的坎坷执念的往事,自然还有他生母的生平。那是他才得知,姚子初多年来就知道,他的生母已经死去的事情。只是姚晟澜从未亲口对他说过,别人与他说的那么多,于他心中不过是过堂风,空空的刮过,拂去了年少时孤单积淀的尘埃罢了。
在他心中,生父是谁,生母是谁,重要也不重要,他们的身不由己,他的养母在乱世炮火的苍茫无知的岁月中,已经尽力补偿给他。
舒浩启知道,姚子初送出国托付给他亲姑姑金八小姐的时候,姚晟澜在他走后的夜晚,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她做的已经足够了。
八年的抗争,一个女子守着若干的孩子,能力和精力也有限。英美加入战争之后,她每日必做的就是守在留声机前,紧张忐忑地收听着德国轰炸机对英国哪个地区经过的疯狂轰炸。战争令人麻木痛苦,姚晟澜只能在梦里,轻轻将幼年的子初搂在怀里栖息安眠。
姚晟澜安排子初在书房里写作业,便在圆桌边沏了杯茶于舒浩启。
“你来多久了?”
舒浩启摊了摊手,“没多久,就是比子初快上几步。”
说罢,舒浩启偏头去看认真写字的姚子初。姚晟澜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孺慕似寻常母亲。
“这个孩子是你哥哥收养的。”
姚晟澜并不觉得这话是疑问句,只淡淡描述,“是啊,那年冬天好大的雪,他包在襁褓里,严严实实的,一点也没被冻着。来了家里之后,更是通晓人意,从不任性啼哭,比寻常婴儿懂事得多。”
舒浩启眼底在追忆,“那年,我人虽然在国外。可我知道的并不算少啊。”
“怎么突然感慨起来了。”
纷飞冷清的雨滴在屋檐上如同琴键。
“她走的时候,是于坚在她的身边,陪她走完了最后的路。”
姚晟澜放眼于雨中,咽喉发紧,不发一语。这会子,谁都心底有数。
“她走时有话,就是愧对于你。误会解释清了,可怕你心结还在。于坚为此住在府上有一段时间,见子初和你家人相处时日长了,才是真正的放心下来的。”
姚晟澜嘘了一声,“他何苦呢?”
舒浩启一笑,“我见你神情淡漠才敢讲的,现下我是猜对了,留洋数年,你的心境必然不能曾经相比。”
“我是懊恨过,可结局也不尽我意,我出国之际,才知清秋走了,还是于坚上我家报的信。该发生的我也猜到了,悲伤也好,欢愉也罢,够我和他有一生去回忆。索性,清秋走的时候还有他在,不会觉得太过遗憾和孤苦。”
“听你这话,就是如今见到他本人,你的心里也不会再波动起往事了。”舒浩启道。
“于我……已经释怀了,他和清秋到底比我更深一层有怎样?我相信他的心也不痛快,这些年……我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姚晟澜吹起茶杯升起的烟。
“他已经成家了,在北平当教习。”
蓦然回首,那人竟在灯火阑珊处。
听到欧阳于坚的近况时,姚晟澜霎时闪过这句诗词,华丽荒芜的词藻,最能体现出命中的可笑和荒诞。曾经他是她心中最无限的期待,青衫落拓,儒雅清隽,相随在杭城,几乎不期而遇。心疼又如何,姚晟澜也不知这凄迷感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也许谁也不是,只是对徒然发生的爱恋的一种哀悼和扼腕。
他们确实经历了很多事情,考验的是极普通的事情,可他们却没有一人会为彼此妥协的。可冷清秋死后,也只有他为她的身后一直默默的安排,甚至是守护。待尘埃落定,柔指绕刚的情感抵不过失去的。
“有了孩子了么?”
舒浩启微怔之后,笑了笑,“你是觉得人人到了这个时候都该和你一样了吧。”
姚晟澜笑着扬手,“打住,你还比我大岁数呢。”
舒浩启的笑容并不轻松,“他们有过一个孩子,两年前夭折了,他的太太伤心几欲患失心疯。”
姚晟澜“呀”的一惊,“怎么会?”
“也是春江辗转告诉我的。这些年,于坚一直居无定所,他的太太娘家的人一直是反对这门亲事的,中间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孩子夭折之后,他们夫妻的感情好不容易缓和回来,如今还是在北平做教习。他的连襟要让他去铁路部门去上班,他也不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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