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一会儿,姚晟澜随着舒浩启夫妻到别处去敬酒,金小莲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姚晟澜的身影,柳春江私下问妻子,“你怎么总看着伴娘?”
“你不觉得这位姚小姐多年不见,更为动人么?这样的美丽,你们男人可能不觉什么,可女人却十足的羡慕。”
柳春江从前对姚晟澜的印象便是才貌双全的女学生,听了妻子一番话,不禁多看了几眼,便也觉得这姚小姐似乎更添了几丝女子柔美端庄的气场和仪态,心底浮起了在天津重遇到的旧友欧阳于坚颓然而沧桑的外貌,不免觉得可惜。两人曾经也是才子佳人一般的合适,如今便是欧阳站在姚晟澜面前,姚晟澜可能也要愣上几分,才能认出欧阳。
姚晟澜又转了几圈,头昏昏的觉得晕,便和人道了声失陪。
去了躺洗手间出来,在走廊上徐徐的走着,突然听见一阵闷闷的声响,立刻停下脚步,走廊空空如也。西洋的雕花七彩琉璃灯闪着不明的光彩,敏感如姚晟澜,便也觉察出在走廊的某个房间里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底浮起危险的迹象,便加快了脚步走回宴厅,却在拐角的黑暗处,突然伸出一双手从身后紧紧的擒住了姚晟澜。姚晟澜惊慌地挣扎,只听有个熟悉声音在耳畔说,“别动。”
姚晟澜愕然,“汪鸿瑾?”
那人悄声将她翻过身来,果不其然是那张本该睡在病床上的人。
“随我来。”
姚晟澜不问所以,便任由他牵扯着走出了饭店,一路魂不守舍的凝视着他的背影。
汪鸿瑾站定在她的面前,背后是上海街头朴实无华的温暖街灯,姚晟澜静静的凝视着他英俊朗开的眉目。他却垂下头,深深的呼吸,“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带我出了饭厅?”
姚晟澜怔了怔,忽而莞尔一笑,乍得如灯芯轻炸开的火花苗儿。有那么一刻,他在她的眼底还读到了依稀的青涩和朝气,眨眼间,姚晟澜只是一个裹着旗袍的曼妙女子,在岁月的街灯底下,从容静好……
“我……我有些不得已的理由,除了你我不知还有谁,不会让人觉得事有蹊跷……对不起。”
“事有蹊跷?”姚晟澜付之一笑,“罢了,你和我之间也不是一两句‘对不起’可以解释的。既然你有难处,我还是会助你。”
汪鸿瑾似乎按捺不住的神色,“为何你选择助我?”
姚晟澜不期然的说,“你总有不能说的理由,可我信你,总归不会是祸国殃民的汉奸做的事。”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说罢,他的手抚上她的恬白如瓷的面庞,一个触碰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波动了水面,惊起了涟漪一般……“那年,我明明知道你在等我,什么解释也没有,就让你离开了北平。时至今日,唯有你如此信任我。”
姚晟澜像以往那样笑,指尖贴上他的手背,将他的手轻轻的抚下,“多少年了,我们一直以为过不去的事情,原来已经过去。鸿瑾,如今我们已经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过去的。如果你执意要和我说这一声,‘对不起’。我自然会答应你……只是我们之间真的不用再说对不起了,你觉得亏欠我的,也是我无怨无悔付出过的,我不再怪你,也不会再记挂那些了……”
汪鸿瑾并不能真正平静,此刻姚晟澜神情如同释怀,其实一段情真的当它消失殆尽的时候,并不如所有的人期盼的那般。他不知该说什么,一句对不起仿佛荒诞可笑,浅薄如纸。
她帮他,并非有爱,而是信义……
“知道么?我们要回北平了。”姚晟澜忽然说。
汪鸿瑾只是沉默,想着她话里的“我们”。
“浩启和红玉结婚了,他们度过蜜月后,便来到了上海。我与家里通过信了,我和子……和我的养子,还有冯舅爷一家准备回去,当初我走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如今要回去了,拖儿带亲的,倒也热闹……”
“这便算是我们最后的相见?”汪鸿瑾突兀的问。
姚晟澜眼神有些许茫然,淡淡的说,“我已经离开家许多年了,这次回去终归要住在家中弥补多年在外的欠缺。嫂子也在信上讲过,我去了英伦之后,二姐一家去了天津,大姐也不能常来常往,家里这些年是添了几个孩子之后才热闹起来的……”
“当年我想了很多办法,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再受伤。后来我发现,只有分离,你才能过你享受安康清闲的一生,就和你当年想嫁给欧阳于坚求的是一样的生活。现在你真的和我当年设想的一样……”汪鸿瑾自顾自地说着,姚晟澜却是不想听下去。
“鸿瑾,人的一生不是你想着是为谁好,就擅做主张为她瞒了一切,这就是为她好。”姚晟澜吸了口气,瞥见他深沉温怒的面孔,“所幸的是,我们都过去了。”
“那时候四方割据,我刚刚上位,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我,注视着我错,注视着我的软肋,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连命也搭进去。”姚晟澜不说话,汪鸿瑾抓紧了她的双臂,略略激动道,“我要是错一步,满盘皆输。奉系终有连贯成群的一日,我不能放弃那些,晟澜……”
“可你在东北为什么会输?鸿瑾,论政治军事我是不如你懂,可在你上位时,一手掌控到了奉系北平一派的权利,就应该知道,人心是贪的,军阀统治如何粉饰太平,也注定会输。那个时候,你何止是输了权势……”
汪鸿瑾的眸子紧锁了姚晟澜,断然道,“我最后悔的是输掉了你……”
姚晟澜困惑地皱起了眉,“那白秀珠呢?你的姨太太颜卿呢?鸿瑾,在你的心里女人是不是就你挥之则去呼之则来的过客,而我是不是你的过客里比较特别的一个。因为庞子敬或者因为顾业成,总有什么理由让你在今晚带我出饭厅的,对不对?为什么你一定逼我问出口?”
这一刻,这对曾经恋人,霎时归于沉寂。也许,他对我并非没有爱,只是他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在时间逆流的河流里,如果可以重来,姚晟澜绝得不会再选择和他相识,甚至于相恋。
汪鸿瑾最终说,“那些人不重要,可有些事情我不可能退后。你说的没错,我所作所为都离不开‘为国为权’四个字。我本想和你解释清楚,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