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九月壬戌,巳正二刻。
成都府,节度使府衙。
仇士良话音刚落,不由分说,像是排演好的一样,两名牙兵闻声即刻跪立于府门两侧,做好恭迎敕使的姿势;另外两名牙兵即刻入内领路,却又静候仇士良迈入府门门槛后,放缓步速,让两人始终稍较仇士良靠后半个身位。
仇士良高举圣旨,很快便趋至前殿。殿内,节度使李德裕叉手恭立于前,身后站着有品级的成都府节度僚佐十数人,监军使王践言及其佐官亦尽皆在场,恭候多时。而张翊均由于没有品佚,并不在殿内。
早在十年前李德裕还在长安任兵部侍郎之时,仇士良便已名声在外。
此人顺宗皇帝时净身入宫,侍奉彼时仍为太子的宪宗皇帝。后来当今天子登基即位,仇士良阴有协助,有翊戴之功,由此依靠玩弄权术,步步高升。竟由外藩监军使,只数年时间,如今已是当朝正三品右领军卫将军、知内侍省事。倘若对北司权势有所排位,此人当进前三。
仇士良微微躬身朝节度使回礼,却见监军使王践言竟对自己没有任何表示,心里暗暗有些发恨。
“我们方才还在同王监军聊到敕使,猜此番究竟是谁来传旨,”许是察觉到了两人微妙的关系,李德裕用余光瞥向王践言,又将视线凝在仇士良身上,笑容满面地道:“谁曾想,竟是仇公公亲来传旨,若是早知如此,我必然亲率僚佐,直趋坊门相迎……”
“嗐,天恩浩荡,都是为圣人尽忠,谁来不都一样嘛。”
仇士良如何不知李德裕这是在调和氛围,这略带戏谑语调的话说完后,整间大殿中严肃的气氛顿时少了几分,站在节度使身后的李淮深、韦荣、刘瞻和一众节度僚佐都是首次见宣谕圣旨这样大的排场,也纷纷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起来。显然,在场诸官对这即将宣谕的圣旨满是期待,
末了,仇士良问李德裕道:“李节度,咱们开始?”
“喏!”
仇士良直趋入内,在节帅案前面朝殿门站定。高亢地扬声道:“宣——旨!”
闻言,在场诸官皆按官阶品佚向殿门退去,垂手跪立于节度使身后。李德裕则北面拱手而立,又用一息工夫,郑重地正了正幞头和后面的巾角,也拱手跪立于前,静待仇士良宣谕圣旨。
如果说王践言的在场确实让仇士良心有不快,不过入殿后节度使李德裕可谓做足了迎接敕使的礼数。不愧是元和宰相李吉甫之子,仇士良心道。心中竟默默地对李德裕多了一分欣赏。
“太和五年,九月庚申,制曰:检校兵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管内观察处置使、西山八国云南招抚使李德裕,前日奏报,维州悉氏,心向王化,举众归降,国之幸也,实应嘉奖……”
听旨的众人听到这里,心中的欣喜纷纷溢于言表。
“……然朕遍观古之贤主故事,昔齐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晋文公不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弃虞人之期。加之我朝穆宗皇帝恭谨睿圣,远瞩高瞻。长庆之年,逻些会盟,比来修好,约罢戍兵。朕实难毁约……”
仇士良念到这里,李德裕心中一诧,眉头渐锁,其余帅府僚佐则满面疑惑地互递眼神。
“……且吐蕃疆土,四面万里,失一维州,难损其势。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今一朝失信,戎丑得以为词,所得难补所失,所利难抵所亡。可诏西川不内维州降卒,执送悉氏,并维州城,还彼吐蕃,以守中国守信之义。钦此!”
仇士良语毕后,整间大殿鸦雀无声。
李德裕只觉脑中一片懵乱,竟听完“钦此”之后,浑身僵在原地,向前拱手的手腕不住地颤抖。
“李节度,接旨吧……”
仇士良对折起绢黄帛卷,双手将圣旨递于李德裕额前。
众人这才像反应过来一般,满座哗然,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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