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然,就连监军使王践言也一脸震惊。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李德裕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着仇士良,言辞无比恳切地道:“缚送悉怛谋,以快虏心,将绝后来降者;且蕃虏残暴,归还城池,维州百姓难免,万望圣人三思啊!!”
见李德裕和其余僚佐大惊失色的模样,仇士良内心暗笑,表情上倒是保持着一脸肃然,俄顷又轻飘飘地道了句:“李节度,仇某也不过是传旨之人,还望李公……莫要为难仇某啊。”
其实李德裕比谁都清楚,不管怎样,哪怕李德裕和整个西川的人都不情愿,圣旨毕竟是圣旨,必须照办,不然难免要被朝中某些人扣上叛藩的罪名。
然而整间大殿此刻完全笼罩在一股悲戚惋惜的情绪中,殿内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也不知是谁长叹了一声,竟像是燃起了导火索,一时间众人的哀叹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判官刘瞻起身道:“去岁蕃虏仍围鲁州,是戎虏弃盟毁约在先,怎么能是我等背信?”
“放肆!”
仇士良没想到竟有人胆敢质疑他身为敕使的权威,朝刘瞻狠狠地瞪了一眼。然而这已然压不住殿内蓄积的怒火,尤其是曾参与谋划维州归降僚佐们的情绪,随时都可能爆发。
群僚中有人高呼:“维州主动归降,何来背信弃义一说?”
行军司马李淮深虽跪立于坐席之上,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双手却也攥紧了拳头。
有年轻气盛的兵曹军将甚至站起身来大声嚷道:“此乱命也,西川不受!”
“住口!”李德裕的厉声喝止,却反而给众人的已被点燃的情绪又加了一把火。
为了收复失地,僚佐们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年,为的就是生怕朝中以及西川牛党从中掣肘,让谋划落空。
所有人都倾注了心血,所有人为此夙兴夜寐。终于达成了维州归降,将兵入据,收复了丢失六十载的州城,为大唐开辟了全新的战场,由此收拾旧山河近在眼前。
却没想到……最终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封赏便罢了,城池要还给敌国,降将也要缚送敌军,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而身为牛党的前节度支使李植,甚至还谋刺节帅,最后让令狐缄死于非命。朝中牛思黯、李宗闵党同伐异毫无罪责,西川收复失地却被扣上背信弃义之名。
凭什么?
李植此刻被关押在牙城牢狱,众人的怒火烧不到他。而曾经依附牛党的几个支使佐官就没那么幸运,一时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新仇旧恨一起算!
十几名帅府僚佐围住他们一通痛殴,殿内的局势瞬间变得混乱不堪。仇士良被这场景震得目瞪口呆。李德裕急忙叫入殿外牙兵将斗殴人群强行拉开,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殿内诸官才稍稍冷静。
王践言虽然始终对维州事是看戏的态度,然而他也十分反感方才仇士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再加上周围人的情绪渲染,也暗暗为此诏命而不直。
仇士良定了定神,生怕下一个被殴打的就是自己,连忙开口宽慰众人道:“不过是回到往日的样子……李公居西川一年,诸公相助,南服南蛮,迫其遣送我臣民;西御蕃虏,圣人看在眼里。已足够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维州得而复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刘瞻声音颤抖着,“将收复之失地拱手送还,并缚送降将,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绝无此理啊?”
“够了!”
尽管胸中燃着无名之火,李德裕只是眼帘低垂着,微微摇头,牙关紧锁半晌,而后目光炯炯地面朝仇士良,将下面的话说得一字一顿。
“圣人……定有圣裁,圣旨若此,德裕……自当谨遵圣命,无所辞!”随后,李德裕拱手叩拜,“臣,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