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商隐右手中指节有着厚茧,应是长期握笔的缘故,或许这便是读书人的手吧。
在离开大慈恩寺前,王晏媄又带着李商隐在寺内稍转了转,二人穿过第二道山门,正要出寺时,却忽闻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王小娘子、这位施主,可有寻得托梦贵人?”
两人同时转身,一不留神,肩头却碰到了一起。王晏媄心里有些羞恼地埋怨道,这举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她虽知李商隐是无心,但这一碰也让她腾地从脸蛋红到了脖颈。
李商隐回看过去,发现是释玄法师,对方仍旧十分热情地向李商隐问起可有寻得梦中所托贵人,李商隐为免麻烦,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倒让释玄面色颇有些失落的讪然。
他们二人拜别了法师,尔后穿过了第一道山门,出得大慈恩寺。寺外仍旧人头攒动,但至少排队入寺的人群不像先前那般一眼望不见头了。
从坊墙处和远方城门传来有节奏的鼓点阵阵,李商隐知道,未正已过,申初即至。
王晏媄远远地看到在寺院墙前静候自己的那两名府上仆役,她知是到了告辞的时候,便转身向李商隐欠身敛衽,却被李商隐叫住道:“呃……小娘子先前所说,明日午后往贵府饮茶一事,可还……当真?”
王晏媄一愣神,眼神又不经意地同李商隐对上,她有些羞赧地瞥向别处,这才想起来最开始自己确实为了向他致歉有过这个提议。
“公子若肯赏光,自是最好!”王晏媄屈膝道。
两人又稍一寒暄,那两名仆役也都发现了小娘子,快步赶了过来,他们便互相告辞。李商隐扭过头远远看着王晏媄的背影,不知不觉竟有些移不开视线,脑中倒似是来了灵感,口中喃喃吟道:“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做裙钗。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
李商隐正吟至兴处,却感到肩头突然被人轻轻一拍。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李商隐急忙回身,口中惊道:“翊均兄?!你、你怎么寻到义山的?”
张翊均并未立刻作答,反倒是顺着李商隐方才的视线看着王晏媄的背影,问道:“那是谁?看背影有些似曾相识啊……”
“王、王晏媄,王晏灼的阿姊,那日在玄都观见过,义、义山偶然遇到的……”李商隐急忙解释着,脸颊竟有些泛红,让张翊均露出心照不宣的浅笑。
“适才的诗挺不错的啊,接着作完如何?”
“还、还没想好后面的句子,”李商隐嗫嚅着,目光这才瞥见张翊均肩头锦袍被划了个大口子,里面皮肤还露出一道血痕,甚至连张翊均的脖颈处也沾着些脏灰,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翊均兄,这……”李商隐连忙指着他的肩头。
“人追丢了,不过有惊无险,过会儿给你细讲……”张翊均轻轻摇头,一语带过,用手掸了掸身上的泥印,“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十六郎呢?”
“那头顶莲花冠的人……是光王。”
“光王?”张翊均一怔,这样的发展也出乎他的意料,“十六宅里的光王?颍王殿下的十三叔?”
李商隐点点头,将在大慈恩寺内寻得光王的细节略约说了一遍,但对于光王所说的那名男子经常出入颍王府的事实,他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听殿下讲起过,他这个十三叔始终默默无闻,崇佛也确有其事,”张翊均领着李商隐远离香客游人的队伍,轻抚下颌,若有所思道:“照你这么说,光王可能并非知情者……”
张翊均啧地咂了下嘴,“这条线索看来是断了……”
李商隐望着张翊均,有些欲言又止。
“那眼下该若何?”
“不找了,回府……”
“欸今日这么早?”李商隐有些惊讶,每次翊均兄对他早些回府的提议是能拖就拖,以至于往日他们都是要压着宵禁的鼓点回到光德坊的,今日翊均兄怎这般爽快?居然主动提出?
“回府前,我们先在坊里闲逛些时辰,好让那贼人主动来找我们,”张翊均别有深意地一笑,从腰间斜囊里取出一枚一寸见方的楠木令,稍摆了摆,“吃完哺食我们就回晋昌里的别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