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盈盈一拜,眉梢染上的喜色让夏侯淳阴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殷宁就不会如她一般知心,饶是今日这般自己没过去她的院子她也不会差人过来问上一句……
“起吧,这些日子可还好?”夏侯淳轻轻地问道,修长的指节在桌上敲击,然而他眉宇间的厉色却掩不住,看得冷沁柔心底一惊。
“回王爷的话,妾身甚好,只不过想到从前自己的行为颇觉得愧疚难当,幼稚可笑。”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轻轻地将膳食摆在桌上仔细又温柔,只要是个怜香惜玉的男子多半都会动心的吧。
夏侯淳想到过几日要过门的云婉洁心底一阵烦闷,他并不想娶一个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为妻,只不过她云婉洁是云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了,自己想要巩固势力就不得不娶她,如今想来倒是委屈了柔妃……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可是本王的后院如今交在你手中打理,便不希望后院起火,本王相信柔妃知书达理醒的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若生了儿子,不管是否长子都养做嫡子,本王不是迫于寿昌伯府的压力答应的,而是为了你的一片心意。”
冷沁柔难以置信的看向说话的夏侯淳,他终于看见了她的一片痴心吗?他终于肯相信她当日御花园中没有给他下药了吗?一时间喜不自禁竟然低泣了起来,她自然记得母亲说过的话,于女子而言权势地位都不重要,只有夫君的宠爱最重要,她一生凄惶就是因为自己的爹寡情薄幸惦记着云紫萱而娶了旁人。
“妾喜不自禁,请王爷别取笑。”冷沁柔止住泪水,轻声道,她自今日起便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旁,有朝一日他成了这一国之君,皇后的位置还怕会是别人的么?
夏侯淳脸上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笑意,方才的因无神色一扫而空,在他心底永远看不惯那出身高贵并且飞扬跋扈的南宫墨雪,倒是喜欢冷沁柔这般小鸟依人较弱的女子,也因为这个连殷宁不受宠……
一夜春雪吹散无限寂寥。
五辆从京陵出发的马车都在山路中慢慢地消失在了跟在后面的影卫的视野中,无功而返的影卫不只是秦王府的,还有太子府上的一干人如今个个都跪在东宫之中。
雪地上跪着一众一身风雪的黑衣人,夏侯泰神色阴鹜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文舒兰这些日子都早睡早起,似是安心养胎实则是不愿意搭理夏侯泰,毕竟女子的冷心比起男子来说更加狠得下心去,她已然倦了这权势斗争的游戏,自然是能避着就避着,反正只要文家在一天她就是这太子妃一天!
“一群废物!本宫养着你们便是要你们将人跟丢的么?连一辆马车都追不住,你们还能做什么?”夏侯泰额角上青筋暴起,毕竟这一连着十日洛王世子宿在墨雪阁已经让他肝胆俱裂了,如今将让将人跟丢了!
“殿下息怒,虽说人跟丢了,可是弟兄们却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除了咱们还有秦王的人也盯着洛王世子呢!”领头的黑衣人低声说道,毕竟主子对清灵公主的心思大家都明白,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也存着一样的心思。
果然夏侯泰闻言猛地看向说话的领头人,一张殷俊却显得暴戾的面孔上透着几分沉思,片刻之后他终于露出一些笑容,转身道:“都滚下去,明日约秦王去倚翠楼喝酒!”
地上跪着的黑衣人都松了口气转身消失了,大殿之内站在屋檐吓得文舒兰却是指节泛白掐进了廊柱的木头里,碎屑混合着腥红的鲜血流了下来,滴在地面上惊了身后跟着的大宫女。
“太子妃息怒,太子妃请保重龙子!”大宫女伸手扶住她已经快要临盆的身子,身后的鞋女也慌忙用锦帕缠住了她流血不止的手指,几个人架着她往栖霞殿走去,还有几名鞋女慌忙朝太医院去了。
“本妃都不觉得疼,你们慌什么?”文舒兰抬眼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众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们不过是要她肚子里的种,可惜了这个连这个种都不是他们要的呢,一出生她的孩子便会被人换掉,哪怕是过得再不如意,也只能将姓墨的喧人的儿子宠上天去,起码名誉上他会是这天底下最正统的继承人!
一众宫人敛气屏声地各司其职,却也丝毫
不能马虎的将她脚上的宫靴脱下,换上干净柔软的室内鞋,在大殿之中加了好几个炭火盆,又怕她闷着了轻轻地打开了窗户,处处精心照料,而她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以为青梅竹马的爱慕之心能让他成为自己的良人,换的如今可笑至此的境地!
很快,陆小太医便跟在方才去太医院的宫女身边快步走进了栖霞殿,一入眼便见到太子妃手上尽是血污也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箱恭敬问道:“敢问太子妃这是怎么伤的?”
文舒兰垂眉不语,她身旁的大宫女则是恭敬道:“陆小太医,太子妃这是不小心碰到了廊柱了,您快给她处理伤口吧,别的地方应该无大碍。”
男子眉目清明,立即明白过来是因为什么原因,于是连忙打开药箱,径自配药去了,陆家的御医唯一的优点便是医术高明且话极少,世世代代在东辰皇宫中做太医却个个都能衣锦还乡,无一人卷入这后宫争斗之中。
不多时,文舒兰手上的上已经被处理好了,陆小太医吩咐着大宫女平日需要注意的地方,又将药留给了大宫女之后才离开,文舒兰却始终不曾动作,即不说话也不动,看得一种宫人都傻了眼,这会儿已经后半夜了,方才太子处理完影卫之后便直接去了墨小夫人的房里,这会儿就算是给他们一百颗脑袋也无人敢去打扰的。
东宫中争风吃醋的局面并没有发生什么过大的改变,而金莲宫中却已经是鸡飞狗跳了,大半夜的显得尤为惹人注意。
事情自然要从十日之前莲皇贵妃性情大变将十七皇子的乳娘送进了北疆大营的红帐说起,莲皇贵妃因为乳娘穿着暴露,在徽王面前给十七皇子哺乳一事,直接将乳娘送进了北疆大营的红帐不说,还让太监叮嘱北疆大营管理红帐的军官对她特别照顾,于是不出十日那乳娘已经死在了北疆大营之中,听说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徽王今日不知怎么白日同辰妃娘娘过来探望了惺子之后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而皇贵妃娘娘也在宫中发了一天的脾气,知道这会儿大半夜了还将整个宫中的奴才都召集到了院中,寒冬腊日的在风雪里冻着。
“若是今日你们不将通风报信的人供出来的话,那么便都给本宫跪着,跪到明日一大早,本宫自会请了福大总管带人将你们都送进暴室中去,本宫这金莲宫容不得作威作福的小人!”
一身穿着金丝五彩八凤华服宫装的莲皇贵妃立在房檐下面,手中拿着新换好的暖炉,睨着院中簌簌发抖的众人,挨个儿将他们的眼神都看在眼里,没有落下一个,这宫里不干净她以前就知道,只不过她前些日子处理了那个乳娘是故意为之,结果不出所料是她不知道的眼线将秘密说了出去,既然她在这宫里活着一日,那么她便要安稳的过一日。
“皇贵妃娘娘,奴婢们一心只为您着想啊,没有人敢有二心啊!”
为首的大宫女锦红哀声道,她是自梁府跟过来的奴婢,向来是皇贵妃最为看中的大宫女也是她的心腹之一,如今却连她也被推出来一并跪着,众人一时间都没了主心骨,人心惶惶。
“锦红是本宫这些年最为信任的人,不过如今出了这事儿本宫也不能偏帮着你,你们都给本宫看清楚了,谁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若是明日一早不供出来那个将乳娘之事传扬出去的狗奴才,那么便一道儿进暴室去!”
女子微微扬了声调,当初她被关在地下每次都是这条衷心的狗给她下媚药,如今自然也不能薄待了她,总归是要死的有鼻子有眼的不是?
居高临下的女子转身朝大殿之中走去,今日她还没来得及给她亲爱的姐姐下药呢!说起来这一连着十日夏侯徽都没过来,莫不是已经将她这好姐姐给忘了找了别人?
女子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打开了房间里的机关,朝着地下走了进去,角落里缩着满身是血却又发布出半点声音的梁青莲,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让女子忍不住皱眉转瞬间却又笑了起来,轻声道:“这几日折腾你那两个小畜生有些乏味了呢,不如今日换个玩法如何?我记得姐姐当初可是每到夜里便会给夏侯徽发密信,这会儿不如我给他送一个试试?想必十几日不见了他如今如饥似渴呢!”
女子长长的丹寇在委顿于地上半死不活的梁青莲身上划了几道,鲜血从她发皱的皮肤上流出来,然而却抵不过她心底的痛,这个魔鬼竟然虐待她的一双儿子!
密室的机关再次关上,梁家参与修缮青莲宫时暗地里设了这个密道,作为梁家人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再加上从前夏侯徽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如今一并还给这对够男女岂不是更好?
很快,女子手中的书信便已经写好,从窗外的招来飞鸽按照梁青莲惯用的方法将密信绑在了它身上,雪夜静谧的让人心慌,偏殿里哭声正大的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都哭哑了嗓子,可所有的宫人都在院中跪着,无人照应。
一炷香之后,这段日子原本宿在辰妃宫中的夏侯徽果然应邀而来,风尘仆仆的少年带着几分阴鹜和老成,不似平日里斗鸡走狗的模样,反倒是多了几分沉稳和可靠。
“莲儿!你终于给我传信了。”
夏侯徽扔下身上的大氅直接朝她身上扑了过去,这些日子母妃心力交瘁他不得不陪着,可是毕竟皇姐失踪连秦王府的影卫都寻不到踪影,他早就不抱希望,偏生小十七生病了,莲儿也不理他生生将他憋坏了。
女子轻哼一声,眼波流转嗔道:“今日不是还为了那个乳娘生我的气?这会子又装出一副痴情的模样来了?”
白日辰妃和他过来看小十七的时候,发现小十七还饿着于是他便发了脾气离开了,这会儿一想倒是自己多虑了,她再怎么脾气不好也是孩子的亲娘,断然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的,况且最近两个孩子都病了,想来也是因为没来得及照应才忽略了的,想到这儿夏侯徽面色一红,低声道:“莲儿我错了……你若是生气就罚我吧……”
女子被他咯吱的轻笑不止,眼角却闪着一丝丝冷凝,梁青莲如今你可还能得意得了?没想到我这个死人会从地底爬出来吧?每日折磨你的儿子,睡你的男人还让你听得见却什么也做不了!
“知道错了?那好好伺候我便饶了你!”
女子的声音控制的很好,堪堪能让地下密室中的人听的一清二楚,大殿之外却丝毫也听不见,夏侯徽得了她的允许自然是直接扑了上去,不一会儿大殿中便响起了暧昧的声音,而底下密室中空有一身野心报复的梁青莲却只能在破旧的床榻上不能动弹,口中流出来一股新鲜浓重的鲜血……
千里之外的北齐京城祁都,长公主府内一队配备齐全装备崭新的暗卫已然整装待发,人人面前都是西北名驹汗血宝马,每个人都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一等一的高手!
一身戎装的轩辕瑾似乎早已经忘记了长达半年之久的耻辱牢狱经历,她手腕上的伤疤却时刻提醒着她南宫墨雪是如何挑断了她的手脚筋废掉了她一身功夫又将她囚禁在东辰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的。
她手中把玩着最新的火箭,检查着手上的弹药装备,转头冲身后的影卫们高声道:“都明白这一趟我们要做什么吗?”
“抓人!”影卫们齐声答道,肃杀严整的声音透着冰冷的寒凉。
女子一马当先朝前奔去,转头看向身后的数十人:“出发!本宫要活的!”
与此同时,懿王府内将人安全送出京陵的一众影卫也都回来复命,整装待发的一众影卫个个都已经准备好了动身去北齐,他们骑马脚程会比马车要快一些,并且他们走山路不走官道,先到祁都探查清楚轩辕瑾的动向才能顺利的将人给捉了。
“嫣然,这次的任务交给你我很放心,不过因为鬼影不放心,所以他会跟你一起去。”
洛出尘微微抿着唇,冰冷的银制面具下闪烁着银光,森冷而嗜血,一身玄黑的袍子衬得他脖颈白皙,透明的经脉微微泛着青色,显得脸白的更加的不正常。
“影主放心吧,嫣然处的任务从未失败过,这一次也是一样,军令状已经立了,影主等着兄弟们的好消息吧。”
玉嫣然微微一笑,一张中性的小脸上透着肃杀和严谨,她是影杀第二的杀手,并不是浪得虚名的,鬼影跟着她她自然是更放心,毕竟主子身边每个人他们都不太安心。
洛出尘一挑眉,他并没有让嫣然立军令状,不过依着她的性子确实也是如此,他伸手将怀中的黑玉令牌递给玉嫣然,低声道:“千年冰魄是重要,可是懿和雪丫头的性命更重要,你们负责配合他们寻找千年冰魄的下落,同时也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是,影主放心吧。”玉嫣然和鬼影同时答道,他们自然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毕竟主子和雪儿此行并不安全,虎视眈眈的人那么多,派出去的影卫要除掉杀手容易,可是北齐本身的势力却很难,毕竟他们寡不敌众。
一批批的杀手缓缓地朝着京陵的四面八方散开来,不同装扮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都纷纷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往北去的丝绸商人人数最
多,其余的都分散成北上寻找亲戚或者是单独的旅人,洛出尘独自立在空无一人的院中,静静地矗立着看着北边的方向,这会儿他们快到边境了吧。
无影安静地立在洛出尘身后,他知道影主是在想这主子和南宫姑娘到哪儿,明明昨晚主子派人让影主过去将军府的,影主却坚持不去,这会儿独自站在这儿叫人看得心酸。
“影主,天儿不早了,明儿还得上朝,不如您先回房睡上一会儿吧。”无影轻声道,他虽然不如青影小子伶牙俐齿,却也深知影主的性子,这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倔,却也一个比一个骄傲!
洛出尘出神的看着北边的天空,漫天飞舞的大雪弥漫在空气中,落在他玄黑色的裘皮大氅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霜色,透着冰寒彻骨的清冷与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