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令府,凉飕飕的空气吹得臧晓打了一个喷嚏,墨良赶忙把披风给他披上,心里不由犯嘀咕,这个小家伙嘴上叫姐姐叫的好听,实际上是将他堂堂圣尊当娘来使,墨良是不知他心中想这些的时候嘴角是嗪着一抹笑容,虽说臧晓长得讨人喜,但让墨良乐在其中的真正原因是这么多年一成不变的日子中出现了一个自己需要牵挂关心的人,有种新鲜的感觉。只是这抹笑容在他人的眼中又变成了伤人的刀子,没人愿意在习惯了一个人的眼神后又失去它。
“明天去不鸣园?”是没话找话说,明知道很痛,却还要再说上一句。“嗯。”墨良视线依旧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也只是牵起了臧晓的小手,“先找家客栈休息。”找的客栈相对较大,装潢也较为精美,掌柜自然很精明,尽说些客人们爱听的话,看到这一小两大,相貌都是人间罕见,自然开始吹捧:“客官,您看这间房可好?”
“嗯。”墨良手上的钱多,也不晓得人间的物价,不还口就应下了,掌柜一看这可不得了,人好看,家中有钱,“客官,您可是真的有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妻子和儿子,有福气、有福气。”什么妻子、儿子,墨良一时没反应过来,胡乱嗯了几句,也没有放在心上,到是落在羽桀耳中,当做墨良应许了,原来都是自己多想,墨良不过是将臧晓当做自己和他的儿子罢了,羽桀这样一想心中的忧虑统统都没了,还有一丝暖洋洋的感觉,对臧晓也更亲了一点。
第二天早上,一行人来到不鸣园,果真如名字那样里面安静的很,倒不是什么寂静,而是一种死沉。“哟,县令大人大驾光临,老奴都不知道,怠慢了怠慢了!”一个年迈的女人顶着一张皱巴巴的面皮,佝偻着背,行动却相当灵活,眼睛谄笑得成了一条缝。
“这三位是?”老女人迟疑了一下,带到不鸣园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货色她都懂,眼前这一家三口的气质一看就不属于这里,难不成是上面派人来视察?如果是来视察就不会带上个孩子,老女人不敢怠慢。
“上面来查案子的人。”县令似乎不愿和老女人多说,直接一步跨入园子。老女人朝墨良三人过分热情地嘘寒问暖,羽桀想在天上要伪装,到人间就不必了,也就不搭理老女人,拉着臧晓的手就往里面走,只有墨良在后面很敷衍地回应着老女人。
“小千氏在何处?”一个人就算遮掩得再好,口中的事若是沾染上情感,自然会不同。柏苛真的已经隐藏得够好了,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完全不了解这个人,但墨良还是从他略微放慢却变重的步伐中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柏苛是认识千夕颜的,而且很恨她。
既然柏苛认识千夕颜,那千夕颜也应该认得柏苛才对,柏苛这般隐藏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到时候千夕颜捅破,岂不是下不了台?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按照您的安排,一直在最西边的屋子里。”老女人觉得有些摸不准柏苛的性子,有些害怕,一双同样皱皱巴巴的手来回地搓动着。
“不必惊慌,你做得好。”很微妙,墨良自然晓得着最西边的屋子自然是这里最不好的一类,柏苛能够做到将小千氏关在最差的屋子里,自然小千氏是犯了大罪。而从老女人口气中,墨良几乎可以猜出这座园子用途,大概是用来关押有钱人家里犯了罪的眷属,为了家族名誉,又不好直接报官,所以弄了这样一个表面上光鲜实则为监狱的地方。
一路上越走越荒凉,起先还是花草环绕,甚至还能听见有人在唱戏打发时间,可到这里,也谈不上寸草不生,只是出现的都是些杂草,根本没有人打理。“去去去,疯婆子,滚到一边去!”老女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木条对着一个挡在路中央的人劈头盖脸地打,那一下下毫不留情,被打的人吃了痛,嘴里面发出些咿咿呀呀声音,跑掉了。
又走了一会儿,老女人停了下来,指着眼前一个已经算不上是屋子的木头棚子对他们说:“大人,就是这里了。”“你走吧。”老女人很识趣地离开了。在看到屋子的一瞬间,墨良在柏苛的眼睛中看见了一丝丝错愕,但很快这丝错愕变成了一种落井下石的嘲讽。
门打开了,一股子酸臭味涌了出来,一个很单薄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听见有人来了,那个身影转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缺了好几个口的碗,手上的筷子也是长短不一,碗里的东西糊成一团。墨良以为所谓的囚禁不过是穿的差、吃的差,但也是没有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流着口水、眼神溃散的人曾经是一位员外的正妻。
“你笃定我们从她嘴中问不出东西,所以才带我们来看?”墨良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些堵,但又不愿无端给予一丝同情,若是小千氏真的做出伤天害理的事,那这一切就是她罪有应得。柏苛现在的神色有些复杂,那种不舍此时让人看得真切,但同样恨还是占了觉得大部分。
小千氏眉间的皮肤全毁了,像是用某种烈性的药水腐蚀过,坑坑洼洼,丑陋不堪。“你现在听得懂我说话吗?”墨良问她,她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继续吃饭,只是怔怔地看着,看着一个人。“你听得懂吗?”一颗泪,两颗泪,然后是止不住的泪从那双浑浊的眼睛肿流出。“嘚。”小千氏重复着墨良听不懂的音节,拿碗和筷子的手抖得厉害。
猛然间,小千氏扔下碗,扑向了柏苛,很难想象这样瘦小单薄,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终究是身体过于差了,才抓到柏苛的一摆,就被柏苛躲开了,小千氏重重地砸在地上,这回似乎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或者说不是哭,而是一种凄厉的哀嚎,刺耳难听,但只要听过,所有人都会留下泪水。一个人的哭声是最能引发人情感的迸发,柏苛这样处变不惊的人居然也红了眼圈,兴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转身就要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