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秀秀!”身穿龙袍的人紧紧地抱着浑身是血的石琮秀,哀痛触目惊心。
石聆忍痛捉着他胸前的衣襟,这一刻,她就是石琮秀,她彻底明白了这个姑娘的绝望。
我就要死了,我都要死了!
赵幼贤,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我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我没有要伤害你……
这个骄傲的姑娘,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把自己藏了起来,她到死都不愿低头,这些最后的辩白,她要身体里的石聆替她说出口。
石聆被这激烈的情绪撞得晕头转向,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阿征……”
赵幼贤浑身僵硬。
景仁帝次子赵征,字幼贤。
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还记得那年杏花微雨,他们在公主府初遇,她叫他赵公子,他起了调戏之心,便道,你会是我妻子,不必这么见外,叫我阿征。她没有寻常女子含羞带怯,也没有顾忌世俗礼教怒骂他唐突,而是大大方方地叫了他的名。
阿征,你看这里的景色多美。
阿征,你看我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阿征,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洞房花烛,他挑开大红的盖头,她美目盼兮,抬眼望他,羞怯中带着顽皮。
阿征……
多久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恍惚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
“秀秀……是我,秀秀,你快把解药拿出来,我知道你有的!”年轻的帝王抱紧了他的皇后,声音颤抖,“我们不吵了,不斗了,我让步,我不逼你了,秀秀……”
石聆狠狠地摇头,染血的指尖抚摸过这个石琮秀深爱过的男人的脸颊,用尽最后的力气交代了这姑娘的遗言。
“阿征,石琮秀……从来没有骗过你……”
“秀秀!秀秀!”
脑海中回荡着男人的哭喊,石聆的意识被这具身体本身的感情冲击得几乎要消散。她忍不住问石琮秀:为什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你爱她,他也爱你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
因为我累了啊。
爱上一个帝王太累了,我能帮他一次,帮他两次,可我受不了他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我受不了他日渐地怀疑我不相信我,我受不了他的心离我越来越远……
我爱他。
可爱他太累了,我不想爱他了。
石琮秀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这个少年成名的皇后过早地见证了太多的现实,当丈夫的心也渐渐远去,她恍然回首,身家单薄地他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于是她选择了放弃。
这就是前世石琮秀的命运轨迹,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些?
这是石琮秀原本的命运吗?
这又和她的穿越有什么关系?
她的灵魂,是石聆啊!
猛然惊醒,石聆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梦境,此刻,她又回到了山寺庭院之中。那拱门口,长廊下,身着袈裟的僧人背对着他,宁静伫立。
垂柳遮住了他的面庞,但不用问,石聆也知道是他。
罪我国师,这一切背后之人。
石聆快速地整理情绪,从石琮秀的情感中脱离出来,她拜会道:“见过禅师。”
罪我侧过身,没有回应她,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一般。
“石琮秀死后,惠仁帝赵征醉心享乐,不理朝政,大全被沈氏一族撺掇,三年后,拓国攻打明珠朝边州,朝廷经过沈氏迫害后,再无可用之将,军机散漫,军备落后,很快便被攻下边州三郡。而靺鞨也东山再起,誓报当年之仇,接下来的数十年间,战火不断,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天下之大,再无乐土……”
和尚的声音低沉中自有慈悲,仿佛佛音绕耳,将后世的命运娓娓道来。
石聆感受得到那诉说之人悲天悯人的大情怀,可是……那又与她何干呢?
“阿弥陀佛,贫僧时常会想,若能重来一次,这一切是否能改写,后世百年的芸芸众生可否免于劫难……”
石聆沉吟。
天道无常,世间本就有这样那样的无奈,正因种种不圆满,才构成了这个世界本身。人,总要为自身的选择付出代价,若事事重来,事事公平,其实便是没有公平。
没有所谓的逆天,逆天而行,同样要付出代价。
“国师,将我召唤到这个时空的人是你吗?”石聆顺从心底的声音,问道。
“石琮秀本就是太阴星入世,这一切都是你命中注定。”
“那石聆呢?石聆又是谁?”
如果她本是石琮秀,那么现代的一切又是什么?现代的亲人情何以堪?
僧人摇头:“石琮秀前世发下毒誓,生生世世不与帝王结缘,但她天生后命,又岂容改写?贫僧以解命之法将你七两命拆成三四,只留一魂一魄于当下,这才瞒过天道……”
而剩余的魂魄,则在机缘巧合下被牵引到石琮秀的下一世,也就是现代的石聆身上。
一魂两体,一身两世,故两世皆魂魄不全,神智不稳。
原来,这就是她浑浑噩噩的童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