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奇迹之战

像猛兽一样摆动着触手向猎物扑去，毫无还手之力的维修战舰被迫撤离，但为时过晚。近距离的能量炮弹轻而易举的撕开战舰的装甲，引爆了能源核心，数名船员瞬间葬身火海。

    「小天！小天！」

    数千艘战舰残骸挡住了雷的视线，他无法确认小天所在的维修战舰是否安全，对着通讯器拼命呼喊着小天的名字。而努曼舰船正在与维修战舰缠斗，雷无法命令攻击战列舰提供炮火支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陷入危险之中。

    就在努曼舰队享受这愉快的蚕食之际，小依代领着为数不多的护卫舰群与敌人相向而行，直指主舰。护卫舰就像在暴风雨中翱翔的飞鸟，穿梭在万军丛中，片甲不沾。

    可能是努曼人没有预料到，护卫舰群不但没有逃窜反倒发起了冲锋，努曼舰群急忙转向，成功的被护卫舰吸引了注意。这也为幸存的维修战舰撤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小依驾驶着护卫舰在敌舰的触手中穿行，极限的G力让小依的视线开始模糊。正常状态下的人体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为正9G到负3G之间，而当正G力越大时，血液会因压力而从头部流向腿部，而使脑部血液量锐减，此时小依身体内的二氧化碳浓度会急遽增加，并因缺血缺氧而影响视觉器官，造成所谓的“黑视症”。护卫舰上虽配有抗压服，抗压衣会在四肢充气，增加压力藉以逼使血液回流至脑部，但是其会因手部末端充气而导致无法精准操控，小依不得不用身体直接承受这巨大的压力。

    为了躲避敌舰如倾盆大雨般的能量炮弹，护卫舰螺旋式上下飞行，小依眼前的星空上下颠倒，反复旋转，模糊的视野把星光拉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像万花筒中五彩斑斓的碎片。此时的努曼舰船缓缓转身，挥舞着触手向护卫舰扑来，其冲刺速度与护卫舰不相上下。

    远方那令人绝望的双眼再次睁开，死死的盯着二号舰队，发出耀眼的绿光。也许是因为努曼的重型射线武器冷却时间不足，第三波射线没有贪婪的扫过整个星空，而是集中在二号舰队主舰目标上。两束射线合二为一，向外迸发，这时的防御战列舰已经没有剩余能源展开护盾，一切似乎都为时过晚。

    绿色的粒子射线精准的射向目标，可就在射线即将击中主舰外壳时，数千条蓝色的激光束与之发生剧烈的碰撞，蓝绿交汇炸裂出青色的火光，漫天飞舞。射线路径受到干扰发生偏折，向四周撒开，如同一把巨大保护伞。可分散的射线粒子依然向主舰袭来，这次挡在它面前的是一艘艘战列舰，战舰横向排列，将自己的金属外壳连成一堵钢铁城墙，保护着主舰的安全。

    尽管聚合射线发生散射，威力大大降低，但雷乘坐的战列舰也深受重创。通过攻击战列舰的激光武器让射线偏转，利用战舰本身的护甲外壳作为肉盾抵御这第三波攻击，这是雷在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方法。雷的目光锁定在小依驾驶的护卫舰上，护卫舰群已经成功突进到努曼主舰附近，只要小依还没有放弃，自己也没理由停止抗争。

    护卫舰长时间的加速冲刺，小依的身体已经逼到了极限，视网膜的神经信号由于供血不足无法传输至大脑，努曼主舰下那无数根触手在小依眼里变成恐惧的黑色，护卫舰的锋利的双翼从主舰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小依几乎在盲视野的状态下发射了能量炮弹，击中了触手。即使对努曼主舰来说爆炸的伤害不足为惧，但这也彻底激怒了努曼舰队。主舰开始倾斜转向，试图将这些可恨的苍蝇置于死地，而这正是小依所期望的。

    追逐在护卫舰后的努曼舰船渐渐逼近，后方的护卫舰被逐一击破，努曼舰船配合着主舰向护卫舰群展开最后的猛烈攻击，数万枚炮弹如同箭雨一般向小依扑来，遮天盖日。

    驾驶室内的小依双手紧握操作杆，机身由于过载加速开始剧烈颤抖，像是在对即将来临的危险发出警告。精准制导的能量炮弹瞄准了护卫舰的前方，舰船已经无法再次加速甩开炮弹，小依似乎被逼到了绝境。

    冰冷的汗水湿润了少女红色的秀发，晶莹透亮的水滴顺着发丝落在小依颤抖的指尖，小依的手指轻抚着操作杆上的红色按钮，水滴倒映着她那鲜红色的双眸，此时的小依竟然露出一丝笑容，那也许是她在绝望中的释怀，也许是在生命的最后回想起了那段美好的回忆。

    少女用力按下了按钮，护卫舰引擎的蓝光瞬间停息，坚硬的金属挡板将喷射口死死堵住，大量的推进粒子沿着舰船的通风管道流向舰头，整个舰身闪耀着蓝色的辉光，外壳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尖叫，就像鸟儿临死前的悲鸣。护卫舰在强大的反推进力的作用下骤停，能量炮弹与驾驶位檫肩而过。瞬间的负G力，让小依身体的血液反向往脑部集中，造成脑部充血冲破微血管，同时眼球也因过度充血而使得进入的光线都呈现与其瞳孔一样的血色。而这种短暂的红视是人体自我保护机制产生的警讯，以警告人体已经濒临极限，骤停带来的压力变化，让驾驶员的脑部因保护机制而关机，小依彻底失去了意识。鲜红色的发丝顺着少女的耳根滑落，自然下垂，就像那绽放后凋零的樱花瓣，凄凉却又迷人。

    好在护卫舰检测到驾驶员的状态，强制改为自动驾驶模式，小依乘坐的护卫舰开始逃离战场。而此时的努曼主舰已经被护卫舰引诱至目标地点，引诱计划成功，接下来就只能相信缇娜与阿瑞斯号能创造奇迹了。

    丘翼星沿着公转轨道缓缓移动，恒星在丘翼边缘画出一条金黄色的弧线，就像神明为人们打开的一扇通向奇迹的大门。两颗天体开始分离，喷发的恒星风在黑暗的星空中照出一条明路，闪耀的缝隙中间浮现一只黑色巨龙的身影，巨龙鳞甲上的蓝色的纹路清晰可见，黑色的瞳孔凝视着前方努曼主舰。

    身处阿瑞斯号战舰内部的缇娜，眼前二号舰队的惨状历历在目，护卫舰被努曼舰船蚕食殆尽，多数的战列舰被射线击中舰体支离破碎。通讯器中已经接收不到小天的信号，而现在就连舰长的通讯也彻底中断。

    从战斗开始起，缇娜不断地尝试着启动阿瑞斯号的武器，尽力的回想当时自己的内心情感，可是指尖的纹路依旧只有淡淡的红光，情感完全不足以启动武器。

    「缇娜！引诱计划成功了！现在是启动武器的最好时机！」

    通讯器内雷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观察到努曼主舰成功被护卫舰群吸引，前往了指定位置。而计算中的丘翼也与恒星分离，让阿瑞斯号出现在了一个极好的攻击位置，决定战局的最后一枪的扳机就在缇娜手中。

    战列舰保护着主舰开始向丘翼背面撤离，远处的努曼人似乎也发现情况不妙，他们深知阿瑞斯号武器的威力。努曼主舰开始移动，重型射线武器由于多次启动且冷却不足，绿色的双眼变成愤怒的红色，章鱼的眼神更加凶狠，充满杀气。努曼舰船放弃继续追击护卫舰群，掉头向二号舰队主舰扑来，试图来个鱼死网破。

    过度的紧张与压力让缇娜的交感神经发生紊乱，刺激汗腺。指尖的汗水湿润了球体，缇娜的手指几乎无法感触到球体的存在，她挣扎着抓住球体，可此时光滑的球面不知为何变得如此锋利，留下一道道血红色的抓痕。

    「缇娜！我们没有时间了！」

    粗壮的射线雨笔直的射向二号舰队，雷再次命令攻击战舰使用激光武器使其轨道偏折，抵挡了直击伤害，但这次敌舰的攻击过于分散，还是有少部分射线击中战列舰。绿色粒子在战舰群中弹射四溅，损失惨重。

    「我尽力在尝试！再坚持一下……」

    缇娜的双手开始颤抖，绝望的事实让她无法集中精力，逼近的努曼舰船在缇娜心中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她无法再回想起当时那纯粹美好的情感。球体纹路的红光越加微弱，希望的火苗在狂风中摇曳，最后只留下那毫无意义的白色。

    凶猛的努曼舰船冲入舰队群，它们就像饥饿的群狼，咆哮着，撕咬着战舰的每一寸皮肤。没有护卫舰的保护，不擅长近距离作战的战列舰如同饿狼口中的羔羊，能量炮弹一颗接着一颗钻入战舰的装甲，二号舰队最后一道防线也即将被攻破。

    「缇娜！……」

    「嘶！」

    雷的通讯突然中断，留下一段空虚的信号杂音。缇娜急忙抬头确认雷所在的战舰。只见战舰尾部被数枚炮弹击中，能源核心被破坏，让整个船体尾部瞬间解体，如同开肠破肚一般。努曼舰船围着猎物上下盘飞，庆祝着自己的胜利。对努曼人来说，没有战舰群的保护，主舰就是一块肥肉，势在必得。

    「雷！雷！」

    缇娜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眼眶中止不住的液体让眼前那艘面目全非的战舰开始扭曲。她失控的拍打着球体，抽搐般的呼吸让她连发声都显得如此无力。

    「没有时间了！快点……快点……」

    努曼主舰下的触手再生完毕，开始脱离目标位置，向二号舰队驶来。通讯器中再也没有同伴的声音，只是留下嘈杂的讯号与刺耳的爆炸声，整个宇宙似乎仅剩下缇娜一人，孤独的站在阿瑞斯号的中央。

    部分努曼舰船向缇娜袭来，但阿瑞斯号的活性金属外壳坚不可摧，金属在接触炮弹的瞬间变换出液体般的柔软，将致命的炮弹完全弹开，在阿瑞斯号周围炸开。即使没有受到直接伤害，炮弹溅射的能量波让阿瑞斯号舰身开始震动倾斜，巨龙发出愤怒的吼叫。

    受到冲击的缇娜整个人趴伏在球体上，恐惧的情感吞噬着她的内心，球体的纹路就像被污染一般开始变化，那是恐惧的黑色，令人绝望的黑色。黑色肆无忌惮的蔓延至球心，阿瑞斯号外壳能量纹路渐渐消退，巨龙就像感受到缇娜的恐惧一般瑟瑟发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控制室被黑暗吞噬。

    缇娜被眼前这黑色的球体所惊吓，她不禁退后半步，双手完全离开了球面。远处的努曼主舰几乎脱离了位置，同伴的一一离去让缇娜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希望。她被控制台绊倒，失去重心，瘫坐在地板上。

    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溢出，缇娜奋力的用手心擦拭着眼角，她想起小天那亲切的手势，想起小依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语，想起雷那坚信不疑的眼神。同伴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争取时间，自己却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哪怕是在这最后关头自己竟因为恐惧而无法站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涌上心头，颤抖的声音伴随着梗咽，无力的从少女的咽喉中挤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我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

    少女微弱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之中，无人听闻，无人知晓，就像死去恒星那最后的微光，消逝在无尽的星尘之中……

    就在此时，仓门被打开，星空中那成千上万的恒星光茫冲破了黑暗，照亮了控制室，照亮了缇娜的内心。

    眼前是那位熟悉的棕发青年，他目光坚定，充满斗志与希望。就像之前一样，他总能在危难时刻出现在缇娜身旁，总能重新点燃那希望的火苗。

    「缇娜！别放弃！我们还有机会！」

    强有力的话语像一把利刃，在绝境中划出一条奇迹之路。雷直径走向缇娜，牵起她颤抖的双手，双眼注视着少女金色的瞳孔，好像要将所有能量与希望灌输至缇娜的内心。

    「我们再试一次！就像之前那样！肯定会成功的！」

    缇娜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她擦干眼角那最后一滴泪水，重新站了起来。

    外围的努曼舰船发现阿瑞斯号外壳的能源消退，疯狂的向其发起攻击，将弹药库的炮弹全部甩出，试图掐灭这最后的星火。

    此时阿瑞斯号内的两人十指相依，接触球体的一瞬间，一股鲜艳美丽的红色情感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涌入球心，那闪耀的红光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令人憧憬的，无比美好的，宇宙生命最纯净的情感——爱

    时空凝固，万物寂静。阿瑞斯号最强大的武器不是火焰一样的爆发，而是安静的，无形的。

    一颗极小的奇点从战舰上方飘出，它缓慢的划过星空，周围的努曼舰船与战火的残骸就像时间静止一般，欣赏着这宇宙奇观。

    奇点静静的停留在努曼主舰的上方。突然，奇点无限大的质量发出强大的引力波，将整个宇宙空间撕破，形成一个圆形的视界，视界内的所有物质，粒子，甚至是光都被其瞬间吞噬。外围的努曼战舰由于引力差被扭曲拉长，吸入黑洞的中心，流向时间的终点。黑洞就像宇宙神明的瞳孔，它无视所有物理定律，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赤则发黑瞳即噬万物，始星系文明的终极武器超越现存所有文明的理解。黑洞是恒星死后最后的形态，宇宙中有无数的黑洞，它们就像是一种轮回，一种平衡。恒星经历数万亿年的岁月，无时无刻都在发光发热，为生命的存在创造希望，而在它死亡之时，将会带走身边的所有物质，与其一起流向时间的终点，生命的终点。一颗垂死的恒星发出的光芒是脆弱无力的，但成千上万的恒星能照亮这整片星空，点亮整个宇宙。

    另人反思的是，始星系文明启动这种强大的武器依靠的是生命的情感，而这种情感不是杀戮，不是愤怒，而是美好纯洁的爱意。爱只存在与生命的内心，没有物质形态，无法感知，却又无处不在。许多文明在追求绝对的物质科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们开始舍弃人性，践踏道德，忽视生命内心中这种可贵的情感，难道这就是始星系文明想传达给后代的真理吗？

    黑洞的吞噬就发生在一瞬间，那颗奇点突然消失在星空中，不留任何痕迹。时空开始运转，此时的努曼主舰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没剩下任何片鳞碎甲。

    小依乘坐的护卫舰已经安全脱离战斗，她缓缓睁开眼睛，丘翼星系是那么的清晰美丽，散射的粒子蓝绿相间，交织成一道五彩斑斓的星河，无数死去的恒星发出耀眼的光芒，像是镶嵌在丝绸上的宝石，令人震撼。

    失去主舰的努曼舰船群龙无首，疯狂逃窜，如此强大的武器就像是神明的惩罚，再高端的武器也无济于事。一艘破损的维修战舰内，小天在一堆舰船废墟中探出脑袋，眼前的战斗奇迹般的结束，让她来不及回味。

    阿瑞斯号中的两人缓缓坐下，他们没有气力高呼自己的胜利，只是被眼前这浩瀚的星空深深吸引，尽管两人一直跟随舰队航行，但也从未发现自己身处的星尘是那么的美丽壮观。也许是这奇迹般的胜利让雷的内心发生了转变，宇宙中充满未知，随着熵增定律，所有的物质能量终有一天会消逝，而自己最应该珍惜的是身边这份珍贵的情感，这份来之不易的爱。

    雷轻轻将缇娜拥入怀中，露出欣慰的笑容。此情此景已无法用言语表达，两人只是静静相依，欣赏着那璀璨的星尘奇迹……

    二号舰队凭借微弱的舰队数量彻底击溃了努曼主舰队，这无疑是场奇迹之战。而在大多数卡特人眼里，这都归功于始星系文明的强力战舰阿瑞斯号。而真正创造奇迹的，是几位卡特军人勇敢的献身，是对同伴绝对的信任，是面对绝境坚持不懈的精神，是雷与缇娜之间那纯洁的情感。遗憾的是，始星系文明想要传达的真理任然埋藏在四人的内心深处。卡特帝国的战争还在继续，奇迹般的胜利只会让卡特帝国的欲望与贪婪继续扩大，天真的认为是神明给予其利刃是用来发动那永无止境的战争。而想要改变这一切，四人的战斗还仍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