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粮食完了之后怎么办?”
“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桓景将手在空中按一按,努力使众人先安静下来。
“我们还有五天的粮食。如果减少粮食供应到七成,还可以多撑两天。”他知道,这个时候撒谎只会造成不信任感,不妨直接坦白。
果然台下一片嘘声。
“当时我就要坞主出坞堡追击,他不乐意,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就是,坞主懂得治理,不懂带兵。到时候只能和他一起死了。”
“你还真是天真,到了粮尽那一天,桓家人肯定会丢下我们跑路。”
桓景站在台上,看清了都是那些人在交头接耳。他向王雍容一点头,就大步走下台,将那个说“桓家人会跑路”的刺头揪了上来。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那个刺头也兀自挣脱,怎奈桓景力气大,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就这样被拽到了台前。众人觉得一贯和善的桓景只是要训话,都想着看乐子。
突然,桓景拔出宝剑,将那刺头的脑袋割下,向人群中一掷。
众人无不大骇。
“我桓景在此立誓,七天之后粮尽,我不会逃。你们把我和其他桓家人一并捆了,送出坞堡就好。”
他顿了顿,看向台下,咬牙切齿地说,“但是,在这之前,惑乱军心者,斩!”
这时,前面几个放出嘘声的士兵已经开始打抖了。
桓景的眉头舒缓了一些,决定还是得推心置腹,“乞活军不靠谱,你们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可能明天来,也可能后天来。这种关键的时候,不去固守岗位,反而说些流言蜚语来扰乱军心,有什么用呢?”
士兵们沉默不语,确实当下除了坚守并等待,也再无他法。
“想想自己的初心吧,你们真的愿意重新成为流民,或者在樊雅手下变成被驱使的部曲吗?如果你们甚至都不能为自己再争取七天,又如何能在乱世活下去呢?”
说完这些,桓景再布置了一下工作,就拂袖而去。众人情知理亏,也要么回到各自的岗位坚守,要么去轮休。
夜深了,桓景越想越睡不着,独自来到一处坞墙上,望着夜空下对面的营帐,心情烦闷而不安。
此时已经接近月末,天空上只有一轮残月,星光倒是格外璀璨。几天前虽然清扫了战场,但清风吹来,依然带着些血腥的气味。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在坞堡内或许过于和善。能够经历乱世活下来的流民,不少骄悍无比,自己拿一副好人脸,实在是镇不住他们。
但是现在这个时节杀掉一个刺头来立威,虽说是无奈之举,其实也把自己逼入了险境——万一今天晚上就有那刺头的死党来刺杀我怎么办?会不会有人像张达范疆那样把自己的头送给樊雅呢?
但真正令他困扰的倒不是这些。
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会因为一时气血上头,而杀人来示众。虽说之前在坞堡战斗的时候,从许昌归来遇到行刺的时候,他已经不止一次杀过人了。但这一次,他是未经审讯,就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头割了下来。
坦率地说,按原时空的道德和法律,那人罪不至死。
从前听闻这个时代的暴君,即使不说石虎那样的极品,诸如刘曜王浚之流,也会仅仅因为意见不同,就大开杀戒。他一度不能理解。
现在看来,作为领导者,你根本不知道手下到底是好心进谏,还是蓄意挑事。更可怕的是,纵容这种事情下去,自己的权威将荡然无存。
他感到害怕,怕自己也会被这个时代同化,变成一个杀伐随心的暴君,然后众叛亲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想到这里,他不禁掩住了面目。
“哟,这是哪只狐狸精呢?”清朗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他转头一看,星空之下,一个灵动的身影闪过,原来是燕燕提着一壶酒,找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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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樊雅以背约故,围白云坞甚急,军中多有怨者。武帝斩其祸首,众心始安,自是杀伐果决。”《山阳公野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