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不见月光。
过了今夜便是商行往颍川总部运送银钱的日子,段嘉诩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下睡不着,干脆披衣下榻。
推门走出去,外头正在下雨,那雨中还夹杂着几片薄薄的雪。
段嘉诩走至院中伸出手去,任雨雪落在掌心。
凉意顺掌心攀爬直抵心尖,段嘉诩被那凉意冻得猛颤了一下。
在林祁身边的时候莫说是冬日,就算是夏日他都不会允许自己碰那些冰冰凉凉的东西。
长月说过那句,大人要在二十岁前完成应当做的事,陪您一块赴死,与最近两日坊间流言不断萦绕耳边。
段嘉诩任由自己的手从颤抖转为僵硬,那颗跳动的心却仍在颤个不停。
有柄伞撑了过来,挡在段嘉诩头顶。
段嘉诩侧头对上陈叔担忧的眼。
“街上方士说,身体在内,魂魄在外,称离魂,公子现下模样同那街上方士说得别无二致。”
离魂?
段嘉诩整个怔住。
见段嘉诩一副失神模样,陈叔继续开口。
“公子算无遗漏,可曾算到自己的心?”
他的……心?
段嘉诩不断摇头,低咳着笑了起来。
“呵……咳咳……”
自听到林祁倒下那一刻起,便一直压在心头的担忧,在这落着雨雪的冬夜彻底爆发。
段嘉诩用力扯下身上外衫,转身向外疯跑。
他不知道他同林祁是否合适,他也不知道他同林祁有没有以后,但此刻他想勇敢一次,朝那人狂奔而去。
向外疯跑的段嘉诩与从外头进来的暗桩碰了个正着。
段嘉诩走得飞快,暗桩亦是脚步匆匆。
“公子。”暗桩先是扶住段嘉诩,随后对陈叔匆匆抱了一拳:“颍川那头传来消息!家主病重急招您同陈叔前往颍川!”
暗桩后面,无烬紧接着走入院中。
“阿诩,南宫煜在首辅府守了一日一夜,人醒过来了。”
无烬说的是林祁的状况。
醒过来那便意味着,暂无性命之忧。
一边是已清醒的林祁,另一边是生死未卜的舅舅。
段嘉诩垂眸,沉默良久,低声开口:“马上收拾东西,城门一开便出发前往颍川。”
“是。”
暗桩同无烬领命而去。
陈叔却没有动。
“公子是否要去见林大人?现在时间仍充裕,出发前还来得及去见上他一面。”
段嘉诩抿唇,默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现在过去怕是就走不掉了。”
“待从颍川回来,我一定亲自向他赔罪。届时他要怎样,我都悉听尊便。”
段嘉诩抬头看天,默默将手缩入袖中紧紧蜷起。
从未有过如此想见一个人的悸动,但现下他只能生生压下这悸动,去做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待他从颍川回来,他同林祁之间或许能有另一个开始。
……
晨光划破黑暗,黎明即将来临,一队运送银钱的商队从城门浩浩荡荡出发,向东北颍川方向而去。
首辅府中,长月将煎好的药捧到林祁面前。
“大人,您的药。”
林祁闻声抬头看他一眼,朝他伸出了手。
“将另一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