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的惆怅与遗憾又涌上心头。为何不与他说一句话呢?为何不递给他一个微笑?与他相见可不容易啊!他依然自个儿笑得那么甜那么美,可自己却悲痛得要死了!他的笑意味着什么,是表示爱么?苏杰感到无限宽慰,但几乎同时又心惊起来,感到自己简直是受了侮辱。啊!他的笑不是表示友爱,更不是表示恋人间的爱,而是一种讥笑!讥笑我装出的平静的模样,他甚至知道我昨天去敲过他的门,他在取笑我!她神经质般想着,悲痛又油然而生,渐渐地,悲痛化成了妒恨:“他那般悠然自得的模样,他不在乎我啊!上帝,他不在乎我!”在清冷的校道上,她慢慢地孤独地走着,晶莹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中午,回到家,抑制不住的泪水又涌出来了。她索性又哭个痛快,把内心的痛苦发泄个淋漓尽致。良久,她又平静下来,恢复了有理智的思考:啊,都是我不好,都与他相恋了,我为何在他面前装得那般平静,表现得如此矜持呢。我不能在他面前掩饰我的爱,我得马上去见他,告诉他,我是多么爱他,离不开他。
当她急匆匆地跨进校园时,又心寒起来,又觉得屈辱了。一个人可以战胜死亡,却不能超越自尊!但她下决心要战胜这纠缠住她不放的屈辱感一一相对于暗中的思恋与痛苦,这点屈辱感又算什么呢。不够百米处的榕树下,正有十多位学生在吃午饭,眼光也许由于某种原因而扫向她。这一切犹如六月中天的烈日,烤得她脸上发烫,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决心。她决不能抱空而返,回家后怎能抵制得了那份悲痛呢。她强迫自己走向陈渐。她感到,那十几双眼睛都盯在她弱柳般怯弱的躯体上,她简直要被击垮了。她不敢斜视,更不敢刻意望他们一眼。她暗自庆幸:好在是一群男生,如果是一群女生,已不知如何窃笑议论了。一一但如果这群男生中有好事者,忽然大声地吹啸起哄呢一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会像一只受惊的小兔逃之夭夭的。但一切都那么宁静,好像都在等待她的行动,都在谛听她的敲门声一一心声!她悲哀地想:就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的内心暴光吧;为了见他一眼,就让我把自己的廉耻出卖完吧。她苍白的脸色,胆怯的脚步,慢慢地,她来到了门口,强迫着自己不要逃跑。她举起了右手,门轻轻地发出羞涩的声音,但她认为已响彻了整个校园。可并没有回应,一切都寂静得似乎不像在人间。她那渐渐有力的孤单凄厉的敲门声,一声声地把她推向绝望。她呆立在门口,没有力气动弹,也不甘心马上离开。楼上的王诚,听到敲门声下来了,苏杰又急又窘,恨不能化成一道烟雾消失,更谈不上以何言相对了。倒是王诚先开了口,很和气地小声说:“刚才,我还看见陈渐老师在家的。”他的语气让苏杰放心,他绝对是一片好心,并没有取笑她之意。
王诚走到门口,用大于苏杰刚才两倍的力气咚咚地敲门,并喊道:“陈渐!陈渐!”可依旧没回应,王诚并不甘心,继续敲门。
“别敲了,王老师,他可能出去了。”苏杰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和绝望,尽量缓和语气。她走了,疾足如飞,行行清泪如飞。
回到家里,她伏在桌子上哭泣,这为爱而流的泪,到何时才止啊!
她抬起泪眼,呆滞模糊的眼光,马上警醒似的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她毫不犹豫地掀起压在书桌上的玻璃片,抽出陈渐送她的明信片,看那赠言一一“美,尽在不言中。”她嘴角露出苦笑,自言自语:“也许失去的,才是最美的。”她不再忍心去细看那画面,像个白痴,机械地把明信片撕成两半。她犹不解恨,把两半的明信片叠起又撕,直撕成雪花般的细屑。她是被痛苦压糊涂了,以物作为发泄对象,但她的内心非但得不到平静,反而更加刺痛地难受。她捧着这些碎片,双掌伸向临巷的窗外,风儿灌过来了,碎纸儿被扬起了。望着这些小蝴蝶般的纸屑在空中飞舞。她真想对着天空哈哈大笑,开怀大笑,把几天来所积的痛苦、屈辱、愤恨,甚至热望连同激情,全冲着云宵发泄个干净。可她并不哈哈大笑,还收敛了刚才的那丝微笑。她临窗而立,望着清风吹送青云的天际,哭红了双眼。
等到痛苦发送了些许,她才悠悠地转过身来,走到床头,伸手到枕底摸出那张照片。陈渐那清澈美丽的眸子,正含笑地注视着她,他的朱唇皓齿,光莹剔透的脸容,令她更加伤心,她好像醒悟:他美,所以他高傲,他比《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还骄傲!她闭起眼睛,用力一一,但她的双手一下子又软下来,她有心要毁灭他的骄傲,却不忍心撕毁他天使般的笑容。一刹那间,她又似乎明白这是自己过激的情绪所至。她从床上的书列中抽出一本厚厚的书,把照片夹在其间再放回原处。看过去,依然是一列整齐的书一一但实际上已有改变,正如哭过又激烈地思索过的她,此刻看来是宁静温和了,但内心却被利刀划过,留下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