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为之怜悯么?当他与美少女欢情时,谁又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呢?他不懂得爱,他不尊重爱,不知爱情的神圣。啊,我是高洁的,我至死都要保持住那份高洁!他不可以原谅,我不能一次次地受伤,只有彻底的分离,才能忘掉那些耻辱,才能忘掉他的不好而原谅他!与其怀着刺心的酸痛与他和好,不如远离他,只保留着对他美好的记忆。是的,人好容易来世上一趁,应该生活在美好中。想到这些,苏杰竭力用平静的语气,温和而又有礼貌地叫一声:“陈渐老师。”可这声音听起来依然那么疏远、陌生甚至冷淡,她自己都心酸了。他可是自己朝朝暮暮思念中的爱人啊!他们志趣相投,以最诚最烈的情感倾心相恋了,何以十天后就如同路人了呢?这太残忍了!
陈渐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这一刻的沉默,他的希望已在别人的喝彩声中生长起来了。他瞬时脸色苍白,嘴唇在抖动。在苏杰看来,那是一种死亡时的一种惨白。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看他,怕自己的心在这一刻软下来,会改变决定。那一群沉醉在亢奋的球赛中的人们,怎知道他们的哀伤呢。一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身边,正进行着另一种较量一一心与心的较量、一次用“沉默”进行的谈判。
陈渐甚至没“嗯”一声,低着头静静地呆立在她面前。他怕看到她冷漠的眼光,怕得到令他完全绝望的答案一一似乎他果真做了有愧于她,有辱于他们爱情的事似的。
很久没有听到什么声响,难道就这样沉默下去么?他的内心又萌生出希望来。一一哪知此时的苏杰,是心痛他的谦卑,心痛他的沮丧而难过得不能开口。看到他这种神态,她已淡忘了他的不好,原谅他曾带给她痛苦,却不能动摇她既定的决心。她柔脆的心肠,面对此情此景,难过得几乎要恸哭起来了。陈渐望了她那难过悲戚的脸,询问道:“怎么啦?”这一问,终于给了她开口的勇气。她尽量平静地说:“我们的关系一一”,她停顿下来,由于太难过,也由于难于启齿。是呀,习惯上,分手的决定总是由男方提出来的。她低着头,窘迫得不敢看陈渐,偷窥一眼,他惨白的脸色如利刀一样划过她的五脏六腑。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自己也许应先问一问?一一但有什么可问的,是自己亲眼目睹呀。
陈渐彻底地绝望了,他知道苏杰咽回去的是什么。他做梦也想不到这许多天的盼望,殷切的期待,等到的会是这样的结局。他至死也不明白会有如此神速的变故。难道正如鲁迅所说的“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么?可是,才十多天呀,她的变化好像插上了翅膀,连时间都能超越!他不死心,他要扼住最后的希望,他甚至萌生了要告诉她,他是市高官的儿子,想以地位来稳固爱情。但能够这样么?他要么得到一个虚假的爱情,要么遭到更大的鄙视!他不开口,像一个非常服罪的等候审判的囚犯。这沉默让他紧张,却慢慢地滋长着希望,因为不知结果就意味着还有希望。这时人声鼎沸一一球赛在高潮中结束了,祝贺声夹在欢声笑语中传来。胜利者的呼声,衬托着失败者更加黯然伤怀一一失败者,无论如何豁达,总不会不对别人的胜利无动于衷,对自己的失败不感遗憾吧。陈渐悲哀地想:我会是个幸运的胜利者呢,还是个可怜的失败者呢?
“我们的关系一一”,苏杰开口,却再次无力地停下来,是四散的人群催着她把话说完,“就这样。”她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好么?”一一她的话语淹没在人声中,但已足够让陈渐明白,他的希望也随着疏散的人群而飘走了。
“随你的便。”他呆呆地说道,随即转身而去,为的是趁人流涌动的时刻,有力量离开这里。
苏杰目送着他,看着他一下子变得单薄的身体趔趑在人群中,如飘在寒冬暮色中的一片枯叶。她后悔了,她痛惜这一段刚刚开始的爱情旅程,因了她的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便告结束了。
是啊,自己为什么不“屈尊”问一问,万一他是冤枉的呢?内心深处,他是深爱着自己的!但一言既出,驷马能追啊!她只能呆呆地望着他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刻骨地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