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说了我不想去,要去你们去好了,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圆圆忍着眼泪在眼圈里发光打转,发出一阵哭腔。
沈忠国颓废地坐在红皮沙发上,脸色有点苍白,似乎久未合眼,眼睛红肿得厉害,一脸憔悴的模样可以看出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的差。
“圆圆,你听话,我和哥哥都去了上海,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怎么生活?谁照顾你?听爸爸的话好不好,我们一起去上海生活。那里要比滁州好玩多了啊。”沈忠国的声音有点沙哑,双手放在大腿上有点颤抖,他几乎在诉求着说。
“你们去了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这么多年我不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吗,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不用你担心。你什么时候管过我!”沈圆圆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圆圆……”沈忠国看着伤心的女儿心里一阵剧烈的颤抖,咽喉也发不出别的什么声音来。
“圆圆,别哭了,听爸爸的话吧,我们一起去上海好不好?”在旁边站着的沈枫看到两人那么激动,连忙劝说圆圆。
听到沈枫的话沈圆圆感觉胸口疼痛了一下,接着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我凭什么要听他的话!我六岁他就将我扔在了这里,他有关心过我吗?七年了,他知道我这七年怎么过的吗?他知道上学以来从来就没有爸爸妈妈参加家长会,每一个同学都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他知道在学校别的同学怎么说我吗?他知道每个孤独的夜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凭什么我要听他的!”
沈圆圆愤怒的声音带着悲痛的哭泣,让人听了有种强烈的痛惜感。本来她的声音是甜美稚嫩快乐而活泼的,很少有人见过她流泪哭泣,但是现在她内心的堡垒彻底地被击破,心中的压抑完全爆发。
有的人就是这样,开心的时候如桃花灿烂,哭泣的时候却撕心裂肺。
她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转身夺门而出,她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直以来她不得不以坚强的笑脸生活着,但是沈忠国彻底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
滁州的街道灯火明亮,虽然不是一线大城市,但是作为有着上千年历史沉淀的文化古城,在近代的发展非常迅速,城市的夜晚依旧灯火辉煌。夏天的天气闷热,空气也像被煮过一般,偶尔会吹来一阵轻风,却是热的,不免让人更加烦躁。
璀璨的霓虹灯从各个商店门面向外射出来,照亮了这长江北岸城市的夜。夜晚里行走的人很多,或三五知己,或情侣老伴,或家人亲朋,有说有笑,时而进商店看看,时而在街边长凳坐着聊天。像沈圆圆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的并不多见。
有人说“繁华的都市应有尽有,可唯独没有尽头。”现在的沈圆圆就在寻找着这样一个尽头,她是害怕黑夜的,这或许跟她在雷雨夜出生有着细微的关系,可是现在的她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的躲一躲,什么声音都不想听到。
她走到了一条离家挺远的老街道,在人少的路边一个石长凳坐了下来,把脑袋埋进膝盖,一头飘逸的长发顺势滑落,显得有些凌乱。圆圆无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不过这短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句号。
很快她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短信回复了。
“怎么了?不开心吗。”
“嗯……”圆圆的手指只在屏幕上写了一个字回复,她知道他会猜到自己的心情不好,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就是他了。
很快第二条短信就发来了。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动物是什么吗?“
“嗯……小猫咪?”
“呵呵,是蝉。夏蝉。不知疲倦忘记日夜的夏蝉,它们可以尽情地将自己的一切感情和不满通过声音传到外界,让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可是它们很吵耶,每天耳边都响轰轰的,我讨厌它们。”
“哈哈,我们整天驱赶抓捕它们,人家也不见得会喜欢我们啊。”
“呃……我们为什么要它们喜欢我们啊?它们又不是人。”
“那它们又为什么要顾及我们的感受,从而停止它们一年一季的鸣叫呢?”
“所以惹了那么多人讨厌……”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它也不知道人讨厌它。”
“啊呀,怎么好像你又往回说了。”
“是吗?没有吧,我感觉我的逻辑能力还是挺好的哈。”
“哈哈,就你那半桶水的普通话水平……差差差!”
“咳咳。别闹,我这不是才开始讲普通话吗。”
“嘻嘻,我要听你唱歌。”
“我不会唱歌……”
“就唱一会嘛,我自己一个人在街上……”
“好吧好吧。”
……
“好了,唱完了。”
“不行!你耍赖!”
“没有啊,我唱完了。”
“……你用粤语唱的!我怎么听得懂啊!”
“反正我是唱了,听不懂那可是你的问题咯。”
“你耍赖……”
……
“啊,哥哥来找我了。先不说了。”
“嗯,挂了。”
沈枫在远远的四处张望,发现沈圆圆之后从远处走过来,走到圆圆的身边,用温柔的口吻说:“圆圆,走吧,回家。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课呢。”
“嗯……”圆圆轻轻的应了一声,跟在沈枫的身旁回家了。
黑夜中,城区的住户灯火一家家熄灭,不过那路由器的灯光一般是24小时服务的。很多人可以24小时不睡觉,但是不能忍受一个小时没有wifi。
沈忠国在房间里用双手插着头发,抱着头沉沉地堕下,极其痛苦地思考着。他回想着自己这四十多年的人生历程,自己从农村走出来到大城市,大学毕业之后就出来打拼,凭着心中的执着,不断地发展丰富自己的知识和技能,事业发展蒸蒸日上,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之后……离婚,自己和妻子都离开了滁州,这个曾经是他们热爱过的地方,狠心地扔下了九岁的儿子沈枫和六岁的女儿圆圆。虽然每个月两人都会给孩子寄回生活费,但是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就这样撒手不管,天底下有哪个父母能做到如此绝情呢?可是他们却这样做了。
忠国的心里最近一直在回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跟前妻发展成这个样子,即使是感情破裂,即使是各自有了别的爱人,可是到底是什么支撑他们硬着铁心扔下两个孩子不管?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想不通,可是偏偏想不通还是要想,这样一来精神的负担就愈发沉重,心里被痛苦折磨得要命。
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个双面人,在职场上他可以精神振奋、全心全意地投入,富含热情,就像是战士上了战场一样,即使是他到了现在四十五岁的年龄,依旧如此。可是一但涉及到家庭的问题的时候,就像是某根神经被压迫住了,脑子发麻,丝毫没有一股精神劲儿,有的只是痛苦、害怕和懊悔。
“老天,到底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啊……”沈忠国很想大声地喊出来,消减自己的压力和颓废,但是想到儿子和女儿都在隔壁房间,只好狠狠地抓住自己的拳头,颤抖地点起一根万路宝香烟。
“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沈忠国反应有点迟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掐灭了烟头,说:“门没锁,进来吧。”
沈枫从门外一进来就发现整个房间弥漫着香烟的浓味,还有那烟灰缸里面凌乱掐灭的十多根香烟。两眉细微地一缩,关心地说,“爸,你别抽那么多烟。”
“嗯,你还不睡觉?有事吗?圆圆睡了没有。”沈忠国接过沈枫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唔……滁菊的味道,好久没喝过了……”
“圆圆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会儿应该睡着了。我看你房间里还传出灯光就给你泡杯茶,喝了会好睡些。”沈枫对视着沈忠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着他精神不振、满脸愁容的样子,沈枫心中有点不忍,可是一想到这几年来他就这样扔下自己和妹妹,一股怒火又会从他的心灵深处点燃,两者的矛盾使得沈枫的脑袋也疲惫不堪。
沈忠国也凝视着沈枫,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这几年的经历将他过早地磨炼得成熟稳重,看着他挺拔的身体,忠国心里愧疚之余又感到了一阵欣慰。还好两个孩子都成长得很好,不然自己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心安。
“爸,如果圆圆真的不愿意去上海,我和她就留下来吧。这几年我们都习惯了,圆圆的脑筋就是有点硬,老是拐不过弯来。很多事情都在心里压着呢,强逼她也不好……”沈枫皱着眉头,紧紧地咬了下嘴唇,下了决心似得缓缓说道。
“唉,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着带你们到上海去一起生活,这几年丢下你们……我……”沈忠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再也说不下去。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听你的吧,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明天我们去看看你奶奶。”沈忠国停顿了一下,低下头转过身体,侧坐在床沿边。
沈枫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快步地走出了沈忠国的房间。
距离滁州千里之外的江南广东的一个沿海城市,夏天的燥热更加强烈,不少学校除了电风扇之外都安装了空调以对抗炎热的气候,不过在一般的城镇中学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无论是经济的发展还是社会的各方面,这些小镇都要远远落后于大城市。
可是即使是如此,在中国无数这样的小镇中现代化的产品也是不缺的,尤其是近十年,孙子若见证了一代代科技产物进入镇子,又一代代地被淘汰。
从2011年开始,智能手机好像突然就入侵了这个小镇,开始流行起来。到了2013年夏天,几乎每个同学的手里都有一台智能手机了,虽然不是像苹果、ipad等这些名牌,也足够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玩的不亦乐乎的了。
相比之下孙子若还是落后的,在智能手机普及的时候他手里拿着的却还是当初几年前买的那台长虹手机,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玩个小游戏什么的,甚至连QQ都上不了,不过家里已经买上了电脑并装上了宽带网,周末的网络生活对他说来还是挺滋润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看着明亮的月光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也不知道是什么勇气鼓励了他,他竟然从二楼的下水道管开始往下爬,在两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了下来。小腿有点发麻,可能是因为月光的照耀使得内心稍有不安,他急促的脚步声在校园里响了一会儿便消失,这一夜是他上学以来第一次逃过在学校宿舍的晚睡,爬墙出去上网的夜晚。并且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时间已经接近子夜,网吧的人不多,他挑了个靠近角落的机器,交了一个晚上的网费,接着漫无目的地在网络上瞎逛悠,听听音乐,看看电影,又或者打开几个网络游戏或者网页游戏,但是这些平时让他极端专注的东西此时却没有办法让他真正静下心来赶跑脑海里奇怪的想法。这个夜晚可以说是他十六年生活中度过的最长的一个夜晚,可能每个人都曾经经历过这样一个夜晚,在这个夜晚之前你还是个懵懂不知生活为何物的少年,可是在这个夜晚过后,你的思想从无到有,对生活的认识与思考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个夜晚之前孙子若从来没有想过为了什么而上学,他想,既然是义务教育,那他也应该义务地接受吧。虽然一直以来成绩还算过得去,是家人眼中的乖乖孩子。但是有些事情不去想还好,一旦思想接触到了,你将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如果没有解决,便很难再像以前那样简单快乐地生活,你会一直被困扰着,折磨着,就像被投进湖中被水草缠住的石块,不管你是接受还是不情愿,想再从深幽的湖底再上来是十分困难的。如果是聪明的人,也许会慢慢地淡化这种想法,让它从自己的脑海里消失去,不至于折磨自己那么难受。
“可是,我究竟为了什么而上学呢?真可笑,我居然妄图用一个晚上将这个问题想明白。”孙子若无奈地苦笑道。
第二天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早读课时间,在上楼梯的时候碰见了初中两年的班主任和三年的政治老师,老师用奇怪眼神打量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稍微用力的拍了一下他肩膀。
孙子若习惯性地抖了一下,三年了,老师总是在他睡觉、发愣、无聊的时候轻轻地拍醒他,不过倒是很神奇,本来非常浓的睡意,被老师突然地拍一下之后一下子就会精神起来。就像现在,孙子若的思绪被老师一拍居然清晰了许多。回到班上,听舍友说昨天夜晚政治老师来宿舍查寝了。他发现了孙子若不在宿舍,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第二天也没有见到学校的通报记录。
“人的青春期是十三到十九周岁,在这个年龄段你们应该有勇气做你们自己,你们也应该在这个时间段思考着要怎么做好你自己……”孙子若的脑子里不断地想起在刚上初中时老师在第一节课堂上说的这句话。
“或许吧,不过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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