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见天日也就成了习惯,若是刻意忘记她的来路,心里也能自在些。
房内的宫娥被她遣走七个,仅余下个陪伴消遣的,名叫青桐,固然青桐平日里颇为安静,倒是能图个耳根清净,是以,留她在房内做些琐事。
白枍神自打在院里种下那些药植,已连续给她送了三个月的养魂汤。
她不肯见他,日日听得青铜在耳边絮叨:“姑娘,白先生给您送药来了”。
“白先生在外面守了两个时辰”。
“白先生对您真好”。
据说那日白枍神在殿前施术取回了幽梦被吞噬的半成魂魄,但同时也体恤那只龙猫修行不易,终是将她放了,并未伤其性命。
幽梦这缕魂魄虽只被咬去半成,但对于历劫万年才凝聚而成的灵体却万分致命,且因沾染了邪修的污秽之气,必要净化九九八十一日,待重新凝结成形,方能启用合魂术。
瞧着眼下也就剩下不足十年的光景,除去给她熬制养魂汤,他日日还要往返一遭千层寒室,去施展那净魂术。想来??近万年,他为温养她的这三道魂魄,没少受累,想到此,她的心免不了又要松动一分。
她守在房里抄了三个月经书,偶尔心里也想些别的,想起他却是最多的,便是从前做的那个梦,有一日她也终于梦到了实处。
梦里,她翻下云头来,瞧得分外清楚,正是被白枍神抱在怀里,而后便是得他启发,制成了那瓶百年丹。
她未曾清修玄道术,没有飞升神域的造化,曾研的那瓶药实则是为能够多陪伴他百年,她将这多出来的百年计划制定的十分完善,却也不晓得中间生了什么变故,一夜间与他天人永隔,那份撕心裂肺的苦楚细致入微。
即便是个流水般的梦境,一觉醒来已教她泪流满面,那一刻,她突然有所顿悟。
这日,青桐端来两套典雅的行头站在面前,欢欢喜喜与她道:“姑娘,今日是大日子,白先生知您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也穿不惯这里的衣裳,特地自外界运回好些东西,我为您备下两套新颖款式,您快些过来选选”。
白仙柠埋首在案台前看书,无甚兴趣的问了一声:“今是什么节日?”
她近日迷上了佛理法道,让青桐将幽冥域司文的藏籍给她替换着搬来翻看,因这段时间孤寂,旁来无事,她竟也能将那晦涩难懂的佛门法学看的津津乐道。
青桐将服饰搁在她面前,开怀道:“今日是结夏安居的最后一日,幽冥众生修徳圆满者,或判往生,或飞升正道,满释者可去世间探亲访友,乃是鬼域的往生节”。
白仙柠思虑良久,方才明白青桐所说的大日子,正是世间人所说的七月半中元日,听说这日世间大道鬼影重重,场面甚是壮观,逐生出一丝好奇心道:“往常我在世间,遇上节日少不得祭祖拜先,礼仪十分繁多,在这里可有什么说道?”
青桐回道:“幽冥域乃恶鬼狱,便如世间的刑牢那般,纵使修的圆满,也要等到每年这一日才可获释得自由,或有功过相抵扣者,亦可得到重新量刑的机会,但并非所有鬼道都会自鬼门关涌入世间,尚在服刑的恶鬼绝无资格,都是些修徳圆满之魂,此去世间,是与原世亲人做最后告别,回来后便要转入六道轮回”。
青桐眉梢带笑,悄悄望她一眼续道:“皇主逢年大摆宫筵,贺徳四殿王臣,礼乐十分隆重,而今日又格外隆盛,因白先生是宫廷贵客,皇主要以十分礼数盛宴款待,所以才特遣奴婢给您盛装打扮一番,不知您是否愿意随同白先生前去赴宴?”
白仙柠愣了愣,思来她已有三月不曾见他了,那件事其实她已经释然了,但因心中情怯,时日越长,越不晓得该怎样解除心头这道隔阂,她实则也很是惆怅难言。
青桐幽叹一声开解道:“这些日子您不曾出门,白先生日日候在门外,一守便是几个时辰,似他这般温善博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独守一位姑娘的男子,青桐从不曾见过,过往所见的,皆是些百花丛中流连忘返,失情失意的碌碌之辈,倘若生平有幸遇见白先生这样情志坚定的仙人,青铜愚见,与他闹情绪,乃是一种罪过”。
白仙柠仿佛如梦初醒,思觉猛然震悟。
目光移至一支宝蓝色镶玉朱钗上,伸手缓缓将它戴在青桐头上,笑道:“我尚且年幼,即是得来这些衣裳也全然穿不出个娇美意境,这支朱钗雕琢甚是精美,你戴着却恰到好处”。
青桐慌忙伏地道:“姑娘万万使不得,冥皇宫制度森严,奴婢的身份自是配不上这朱钗的分量,且又是阳世之物,奴婢不敢随意佩戴”。
白仙柠释然轻笑,伸手欲扶她起来,手指伸出去忽地僵了僵,挪至一套绿袖衣裙上触了触道:“你我有缘,我早晚要离开这里,你自当是留个纪念也好,诺,我便穿这一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