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阿屏悄悄地给寿礼丢个眼色,陈老爷会意,忙示意纹香出来帮腔。
纹香略一思索笑盈盈地走到三太公身后,用两个小拳头轻轻捶打着他的肩,小声道:
“太公公,你老人家可是好久没来走动了,晚辈想尽些孝心的机会还真不多哩。”
“嘿,你竟说这个,还不是你男人给我找的这个差事,折腾得我不得安生?”三太公故意板起脸来用手指着寿礼。
“瞧您说的。这虽说是个末品,可大小也是一级官员,总比子孙到堂上拜个无头的名号要风光得多是不是?”
三太公咧开嘴露出豁牙口做出谦逊的样子来摆摆手,可其实他心里很看重这一宗,毕竟在他父辈以下还没有哪个死后能够书写官衔的,这比做秀才、举人甚至还让他高兴。
纹香趁他高兴了继续说:“其实您老人家最行善积德的,我听说家里杀只鸡也要焚香超度呢,是吧?”
“唉,那毕竟也是生灵。我辈不得已而食其肉,为其舍身祷祝求福是应该的。”
“是呀,那鸡死后若得超生,或者竟去了净土,在佛前讲述您的功德,再假如感动菩提兴起慈悲之念,对您稍加照拂,那该多好哇!”
“阿弥陀佛。小通寺的圆明师傅说过,‘修持之心常有,求报之心常无。是无欲无所求,才是真境界!’。老夫虽行善,但也没企图得到什么恩报。”
“话虽这样说,不过……。”
“嗯?这孩子有话说?别吞吞吐吐地,讲好了。”
“是,是我方才忽然在想,那麻袋叔笨手笨脚地也没个手艺,他老大又不是个帮手的货,若真是赶他们出去倒没什么难,可往后呢?
听他说如今各地都有许多难民,蚌埠城里天天有好些饿死的路倒。唉!
万一……、万一呢,要是麻袋叔这一大家子找不到出路,哪怕饿死一个,您老人家辛苦修持的功德可就白费啦。是这个道理不?”
三太公愣了一下,微微闭眼,脸上有些不自然。陈寿礼观察他的表情,没注意北生叔碰了碰他的手。这时那对白眉毛忽然动动,三太公睁开眼叹口气说:
“唉!这件事搞得我有点乏了。老大呵,你怎么说的?罚他给北生收割?太轻啦!我看还是撵他出去。
既然不敬这地方的长辈,那么三河原也就容不得这东西。教他永远别回这地方来,省得我看了不清净!”
“是、是,”寿礼大大地松口气,忙奉承道:“还是您决断。没有太叔公做乡长,我们晚辈哪里撑得起?”
“嗯,你还是要多学些实务。”三太公站起来朝大门走去,一边说:“老大,这个世界上不能光明白地里的活计,那很不够哇。
我已经快入土的人啦,以后这地方上还要靠你呢。你是个文治,老三是个武功。有你们兄弟在,咱陈家长治久安,三河原也就兴旺繁荣。
至于老二么,他有他的好处,你也不要太较真。时常让他回来看看,才是做兄长的胸怀嘛。”来到门边他忽然停住,招手让寿礼凑近,小声说:
“媳妇不错,好好对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在阿屏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
晚上,陈寿礼把三牛叫进自己房内,两个人私密地说了近半个时辰,三牛离开时手里拎个小包裹,匆匆地往家去了。
次日,陈文泉便叫人在村公所外贴出了告示,说:
村民李二狗先有聚众斗殴劣迹,今又不思悔改,游手好闲、荒芜佃田、不敬长辈、散布谣言,触犯乡规。
本应交政府严重处罚,应众乡亲所求从轻发落,即日起逐出本乡,无许可不得私返、探视,着保安队监管立即执行等等。
过午后,梁二带着三名保安队员在甲丁的带领下来到李麻袋家催促二狗上路。
李二狗骂骂咧咧地从他老娘手里接过包裹来斜挎在肩上,恨恨地跺脚道:
“哭什么哭?我又没死呢?不就是赶人走吗,有什么可怕?告诉姓陈的不要求我回来,咱要是回来了没他好处!”
唬得他娘忙捂他嘴,说:“祖宗呵,你好不好少说几句?事情都坏在这张嘴上!”
李二狗把脑袋一甩,从媳妇手里夺过水葫芦,仰天狂笑几声,睁着眼睛怪叫着:
“天下的好汉都一个样,全是被财主们给逼出来的,如今轮到我啦。好,那咱从此就再不用客气,大路朝天、各自方便。弟兄们跟紧了,咱们走哇!”
说完,不顾一切夺门出来,大步流星地踏尘而去!
暴动果然发生了。
正如预想的那样,各地不满的农民聚集起来朝豪绅大户的宅院、仓房发动了突然并且猛烈的袭击。
虽然已有所准备,但是大部分人家还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被袭击者用枪弹拼命抵抗,而装备上明显处于下风的袭击者则动用了各种手段包括纵火在内还以颜色。结果自然是双方都损失惨重。
暴动从新占领的山区地带迅速蔓延,周边几座县城白天也拉起吊桥紧闭城门,严密地防范着可能发生的打击。
但是龟缩的部队和警察显然把其他人的呼救全丢在城壕外面了,致使大批保安队、铲共军以及其它地方武装被手持木棒、扎枪和草叉蜂拥而至的民众击溃。
每天都有丢掉武器甚至被剥去制服的人逃至城下呼救、哀求,然而驻军们始终以兵力不足为借口避战不出。
虽然被一再抽调的兵力确是实情,但是更多的恐怕还有对出城后果的无边想像和恐惧。
随着红色区域不断扩大,许多在去年底落入政府军之手的地区又重新建立了苏维埃政权。
大批被还乡团迫害和压榨搞得疲惫、愤怒的农民举起刀、斧加入了游击队。
那些在打击和包围中已相当虚弱、不得不分散开的小股赤色武装一夜之间壮大如同汹涌的河水,淹没着各处乡村和城镇,不断驱逐着白色的势力。
金寨、霍邱等几座县城完全成了孤岛,勉强背负起收容大量逃兵、溃勇和落难家庭的责任。
求援的电报雪片似的飞往省府和中央,在严厉的指令下军队终于行动起来。
从河南和苏北各有一个师开进皖北,从巢湖调来第七十七师。
安庆调来了正在整训中的原东北军一个师开进皖西,准备和集结于六安的三十六师组成一个新的集团军,镇压山区、平定暴民。
但有个问题,他们面对的红军已迅速整编成了新的军团,并且公然叫喊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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