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弄碎了。
“哦?好啊。看来张女士必定见多识广,等我从战场上归来以后可否再来讨教?”仲礼性格里最不服输的一面被她激出来,昂起头大声回答。
不料洪升扯他的袖子,轻轻说:“三叔,张先生到法兰西、德意志和日本国都去过,知道的事可多哩!”仲礼听了皱皱眉、咽口唾沫没说话。
还是张淑春见他尴尬,笑着说:“长官要出发,临行来看望侄子我可以理解。不过我的课才上一半,还望你们长话短说别耽误他听课为好。
我就不打搅了,等阁下凯旋之后咱们再会罢。”说完转身离开了。
仲礼出口气,自言自语说:“没想到这么眉清目秀的人儿也能做先生,这个世界可真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我们学校有三位女先生,不过张老师是最漂亮、最年轻的。”洪升抬头看着仲礼说:“而且也最聪明、心也好……。”
“小鬼,你想说什么?”陈仲礼把他头发胡噜了几下:“告诉你,你爹写信来说如果我有机会见你,要让你少画画儿,多学点正经有用的东西,你记住了?
这次去打仗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总觉得和以往不大一样,所以特地过来和你说,免得咱们没机会讲了。”
“三叔怎么会没机会讲,你打完仗回来不就可以见到我了?”洪升不解。
陈仲礼苦笑一下没做过多解释,和他又说几句其它的,看看时间问洪升:“我得走啦,你不骑黑龙遛达一圈么?我在这里等你。”
洪升抱着黑龙的颈子抚摸它的面颊叹口气回答:“三叔军务在身,再说我也不能太招摇了,这城里比不得乡下……。”
“嗯,蛮懂事的。”陈仲礼扶鞍上马,笑道:
“看来和那女先生还能学到些东西,我也放心了。你回去听课罢,若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华严寺的老方丈,他能帮你。”
说完让黑龙小跑着离开,跑出十几丈远回头见洪升还站在原地摇手,便也在马上挥挥鞭子。
然后对跟上来的王四小声笑道:“妈妈的,没想到在这里还叫个女先儿上了一课。”
“嘿嘿,团座注意没,那女子细腰宽臀,可是个能生养的呢。”王四猜到些仲礼的心思,小心地递话道。
“是么?唔……,鸭蛋脸、肤色也白净,但不知出身怎样?要是能活着回来,老子一定再来会会,看她到底有多大本事!”
“呸、呸,这是啥不吉利的话?咱们只会出师得胜,怎么能够……,你可别吓唬我了。”王四说完朝路边草棵里又啐一口,引得仲礼发笑。
但这次出征他心里却实在高兴不起来,再也不说话,一路向城门直接奔去。
看着他俩离开洪升的兴奋劲渐渐散去,想起父亲让三叔带来的口信他不禁郁闷。要说他自己的心还是喜欢绘画。
那无拘无束的生活,在蓝天下描绘田野、植物和劳作的人们,在少年看来是多么丰富有趣。
虽然家里有数不清的土地和店铺,但洪升既不愿单调地整日埋头于土地,也不愿意面对算盘、账簿上那些枯燥的数字,他不明白父亲怎么有那么大兴致去琢磨这些?
在洪升看来,父亲一生没太多的乐趣,他既不知道花卉不同生长时期不同的姿态,也体会不到各个季节中河水有不同的心情。
父亲也许觉得这是自然发生的,没什么稀奇,但洪升却知道里面的奥妙,这些拜他的老师们所传授。
尤其是和自己姐姐私奔的许方严和……张先生,一想到三叔面对张先生时的囧样洪升不禁微微发笑,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些什么,不过……还没看准。
可以得到自己在田间地头找不到的答案,所以洪升还是蛮乐意去学校的。
可能是受父亲影响,他不像别的富家子弟那样高傲或冷淡,而是和所有人都能说笑玩耍。
从六叔上中学开始家里就停了带陪读的规矩,洪升更是破天荒第一个住校的。
霍县私立慈善中学是在民政科居间下,由几家寺院、大户商贾和皖西天主教会出资共同建立,聘请德国人贝恩做校长,引进欧洲教育方式。
但贝恩通常一个月只来校察看两次,校务委托给教务主任—法国留学归来的曾旭敏打理。因为这个背景,这所中学的管理相对开明,内容也更广泛和实用。
下个学期,洪升没像多数富家子弟那样选修宗教,那样将来可以免考进入省城教会学院,他自作主张偷偷选修了美术和地理。因为担心父亲干预,他没告诉。
但这么躲躲藏藏地总不是个事,火是包不住的,要是四姑(阿敬)在还能护着些,可听说她如今要生小孩子,想来也指望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