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梦想着从这里出发占领整个长江三角洲(那时候还没想更多)!
所以他们真地开始认真规划城市,并在民国十三年建成了那座坚固、如陆地巡洋舰般的陆战队总部大楼。
然而很快,日本人开始不满了。
他们不满于租界管理当局的各种限制,不满于英美把持工部局的席位(英国六人、美国两人、其它欧洲国家一人),不满于西洋人占据了最繁华的部分把这偏远的虹口丢给自己,不满于中国政府的亲英美欧倾向和对自己的背叛(日人认为自己是最早支持同盟会的)……。
总之,他们不满意!
但是这时候的日本政府可没有足够勇气向整个西方开战,即便它曾打败过俄国,但它认为那不过是帝国主义者们中间最弱的一个。
日本还没头晕、也还没膨胀,它小心翼翼地试探洋人们,狠狠欺负它们的奴才——民国政府。
当发现这些主子似乎并不在意奴才挨揍时,日本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现在他开始摩拳擦掌了。
然而国内的大通缩不期而至,失业率高腾,来自中国和欧美的产品倾销导致商品价格不断下降,工厂开工率持续下滑,家庭普遍减少消费应对危机。
近来有种呼声在上海的日籍人士中流行:既然中国是块它主子都不稀罕的肥肉,作为近邻的日本为什么不抢过来呢?
是呵,这里是中国半个首都,金融的中心,如果干它一票的话,不仅所有问题可以解决,而且还打断了法币和美元挂钩的进程,阻断了欧美从中国获取贵金属的重要渠道!
黄浦江上的军舰越来越多,抵达虹口的日本军人也不断增加,傻子都看得出日本人蠢蠢欲动。
但上面好像还没下定决心,只是在不断威吓,弄得好战分子们不耐烦,它们在各种场合大骂军部和内阁的蠢货:“你们这些混蛋,都愣着干嘛呢?”
法律意义上来说,过了横滨桥就不属于租界的范畴;严格意义上讲,横滨河以北应该属于国民政府收税、征兵的辖区。
然而,没有任何政府官员敢于对此事提出质疑,任由日本人扩大居住地、建厂房、仓库,役使中国男女老少并且不受法律的约束。
而横滨桥以南是所谓传统意义上的“美租界”,大咧咧的美国人只对利润和成本上心,才没功夫去搞什么城市规划与管理,尤其是距离本土几千英里之外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所以,只要过了横滨桥,道路狭窄、拥挤,各种嘈杂、法外事情令人目瞪口呆。只有在靠近工部局医院周边的地方,情况才稍微好些。
嘉兴路离着横滨桥只有五百多米,人力车夫脚下用些力很快就到了。叔仁付过钱笑着问那车夫:“怎么样大龙,上海不好混吧?”
“还凑合,”舒龙抹着汗水回答,两眼注意地观察下周围:
“洋人们一般都好说话,人家讲个绅士风度,你说声谢谢或者帮忙拎个行李他就多给小费。
对日本人,你教的那几句日语非常管用,他认准你就不会找其他车夫。
麻烦的是那些装大个的穷洋人,又摆谱又吝啬,你还不能说什么!”
叔仁哈哈大笑:“瞧,你才来这么短时间,看上去已经蛮老到了嘛!不过别骄傲,和其他工友要搞好关系。”
“放心,我时常请客的,谁叫我挣得比别人多哩?咱懂!”舒龙咧嘴笑,他送走洪升以后因怕受到报复,素质上让他先别回县里,干脆到上海来给叔仁打掩护。
叔仁便托了“朋友”将他塞进车行里,继续做他的老本行。
叔仁转身走进咖啡店,看到个高个子、带着几分白人面相的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在读报纸,便走过去,笑着说:“不会您凑巧等的就是我吧?”
那人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我听说和我见面的人有副白手套。”
叔仁从兜里掏出来:“喏,天气热我没戴上,在这里。”
“你差点迟到。”
“是吗?”叔仁拉开椅子坐下看看手表:“这家伙该上弦了?明明还差一分十七秒。”
对方笑了起来,伸过手:“李大伟,你可以叫我大卫。”
“陈叔仁。恕我冒昧,你是外国籍还是……?”
“我是个混血,爷爷是美国人,奶奶是法国犹太人,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中国人。
不过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死了,没能带我们回德国。
现在可好,德国不喜欢犹太人,我只好继续留在中国,断了回去的念想。”
“原来如此。”叔仁点点头观察下左右,低声说:“他们告诉我你是可以信赖的,我需要知道能够信赖你到什么程度?”
“就像你信赖自己的同志一样。”大卫回答:“我虽然有个洋人的面孔,却从小和中国人一起生活、长大。除了语言以外,我和大家没任何区别。”
他把两肘放在桌面托着两颊朝叔仁笑笑:“而且我是民国十四年开始参加学运、工运的,比你可早得多哦!
只可惜大家觉得需要我这张脸在经济、文化等领域发挥作用,所以一直没有加入组织,不然的话我的党龄也是超过你的!”
“你不会……年龄也比我大?”叔仁试探地问。
“猜对了。”大卫叹口气:“我没想到他们给我派的领导居然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