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虽然慢,但赵成材还是一点一点康复着。到底年轻,从卧床不起到可以柱杖下地走动,也不过是十来天的时间。见他能照顾自己了,章清亭当然也就回了马场,经过十几人连续不懈的艰苦奋斗,马场总算是清理得像个样子了,贺玉堂答应的粮食也没几天就到位了。
健壮的公马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有了身孕的母马就安排进了暂时空闲的粮仓里住着,等着新马厩的落成。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马场里很快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章清亭细细地算了笔账,在归还完了之前欠款之后,他们手中虽然余银不多,但支撑到明年春夏房租到期之时还是绰绰有余的。上回赵王氏拿了他们送回去的马租出去生利倒是给章清亭提了个醒,反正这些时,除了母马和还不是太驯服的野马,那些公马养着也是白养的,现在各处都要建房犁地,要牲口帮忙的地方可不少,她索性就主动报了个价,让伙计们把能牵出去的马都牵出去干活了,多少也能是笔收益,能贴补一下总是好的。
赵成材笑她财迷,她便反问:“这么大个马场,难道真的就眼睁睁地瞧着这一年多没个收益?那才叫亏呢!”
赵成材笑得更甚,“那照你这么说,咱们牧场现在还能有空闲的地方,不如租给人家放马,又是笔收益了!”
“你别说,我还真动过这心思!可就怕租了人,不爱惜草场,胡乱弄坏了,所以才没舍得!”
赵成材故意揶揄,“幸好咱家现还只是这么个小打小闹的生意,要是再多些东西,不定你怎么折腾呢?成天算计都算计不过来!”
章清亭秋波一横,“就咱们这样,大家不算计能行么?再等过上一二年只怕才能消停下来呢!嗳,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一声!”
“什么?”
章清亭未语先笑,“就是福生他们家呀!上回咱们不是给孟大人画那桥的图纸了么?还当真在好几处造了那小吊桥起来。那里头有要用到铁匠的,孟大人将那些活全派给他们这样受灾严重的穷苦手艺人了。听田秀秀今儿来时说起,他们家可也接了不少活呢!还有那些新建房子灾后毁损的,铁匠虽比不上那泥瓦木匠吃香,但总也有些小生意能光顾到他们的,想来今年下半年日子都是好过的。”
赵成材听了也替他们欢喜,“先好好地过个年,明年等咱们的马场生意起来了,他们家的日子也该能带起一些了。”
“谁说不是呢!”章清亭正应着,楼下弟妹们在嚷,“大姐!快下来,要拜月了!姐夫,我们也要拜魁星了!”
今儿是七夕,民间风俗,青年女子都要准备小巧针线,新鲜瓜果供奉织女,月下穿针,以乞求心灵手巧,姻缘美满。
而这农历七月初七,又俗称“魁星生日”,人常道魁星主文事,但凡家中有读书人的,在这一日的白天要晒书,晚上便要拜魁星了。
“来啦!”二人晚饭后便早早回房洗沐过,换上干净衣裳了。不再多说,各自收拾了下楼。
他们建这小楼时,每家冲外的商铺门脸顶层,屋顶全都搭建成了有护栏的小平台,用来晾晒衣物被褥等物,此时正好用来祭拜。
张家这边摆起香案,供奉魁星,方家那边就是拜织女。
这边赵成材领着银宝、元宝还有牛得旺上楼。张金宝和两个小厮虽不读书,但也瞧着有趣,跟过来凑热闹。晏博文身体已然大愈,重回了马场,故此不在这边。新马厩即将开建,有他在,章清亭可省心不少。
香案上烛火明亮,已经摆了一个高二尺许,纸糊的小人。蓝面环眼,锦袍皂靴,左手斜捋飘胸红髯,右手执朱笔,鬼面威严,单脚还勾起,整个人便如拆开魁字一般,这便是魁星了。下面祭桌上正中摆的是整只煮熟后带角留须的公羊头,两束红纸,然后是茶酒祭品等物。
先放了一挂爆竹,然后赵成材领着几个学子焚香礼拜。拜完之后,还设了一小圆桌摆上糕点团团围坐,玩个“取功名”的小游戏。
即是以桂圆、榛子、花生三种干果,代表状元、榜眼、探花,一人手握上述三种果干各一颗,往桌上投,随它自行滚动,某种果干滚到某人跟前停止下来,那么,某人即状元、榜眼或探花。为了图个好彩,一直要玩到大家都有功名为止。
他们这边玩得热闹。连张金宝他们都掺和进来搏一把“功名”,对面方家楼上却是半点灯火也无。
女子拜月乞巧,不许点灯才显出针线工夫。赵玉兰大腹便便,本说就不来凑热闹了,可架不住家里几个小丫头软磨硬泡,把她也死活拖了来,反正都是建好的楼梯,不过三层,也不是太费劲。她们这边众人知道小姑娘家要说悄悄话,大人们都含笑看着,不来打扰。
一时人都到齐了,除了章清亭一个顶着已婚头衔的,其余全是待嫁之身,她便调笑道:“你们这些还没人要的,一会儿眼神可得放利索着点,争取一次就过针,那心愿才灵验呢!”
张小蝶冲她扮个鬼脸,“大姐就会取笑人!你也得一针穿过,让织女姐姐保佑你持家贤惠,姐夫不嫌弃你才好!”
章大小姐嗤笑,我可是开源节流,双管齐下!我不嫌弃那秀才就算好的。他还敢嫌弃我?也不跟妹子斗嘴了,让各人把做的小针线摆上,众女赏玩了一回,说笑着摆下蒲团,跪下拜月行礼。
礼毕过后,大家各执彩线准备开始穿针,每人面前都是七根针,要能一口气全都穿过才算巧手。
章清亭笑着提议,“不如我们也来个比赛,连小青小玉也算,若是谁最后穿过就算输家。罚她给在座的诸位每人做一样小巧针线如何?”
这主意好!众人应允之余未免又有些小小忐忑,各自拈针提线,借着星光睁大了眼睛,唯恐落后。
一时,倒是赵玉兰先成了,“我可不等你们喽!”
章清亭很快也好了,故意晃着一根线上的七根银针,“且看谁手最笨!”
“大姐你可别催了!”张小蝶手心都捏出汗来了,那针更是哆哆嗦嗦拿不稳了。
章清亭掩嘴笑道:“看样子你就是最后,看你明儿还耍嘴皮子不?”
赵玉莲的也成了,却不炫耀,细声细气地安慰后头的人,“别慌!手拿稳,对准了针眼,包管一下就能过去!”
“成了!”小青和小玉也先后好了,现在就剩方明珠和张小蝶了。
这个还是要点基本功的,她们二人自小针线做得少,就是现在也才学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又有马场里的事情缠在手上,哪有多少时间做针线?慢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完成的人不急,她们两人背上却都急出了一身的热汗。
章清亭见此笑道:“要不就取最后两名,让你们一人给我们四人各做一样小针线算了!也不用描花绣朵的,一人缝个小香袋或是荷包这总该不难了吧?”
众人都符合,“这样好,免得一人丢脸,就这么算了吧!”
她二人听如此一说,心神松懈下来,倒是很容易地把余下的针都穿过了。仍是有些懊恼,众人劝慰她们,毕竟做的少,慢些也是应当的。两个小丫头都不是太过纠结的性子,过了一时便也就好了。
玩笑了一时,天色渐晚,赵成材那边又燃起了鞭炮,将魁星像和成串的纸钱一起焚烧殆尽。收拾散场了。
章清亭见状也道:“咱们也散了吧,明儿还要早起的,也别太晚了。”
几女动手,东西一收,各自回房安歇了。
章清亭回屋后伸指勾着一样小针线放在赵成材面前晃荡,“送你的!”
这是一只用布扎的小蝉儿,仅有拇指大小,里面放了香料,做的十分精巧。赵成材一瞧便知是取其一鸣惊人,金榜题名之意,不由又惊又喜,“多谢你费心了!”
章清亭一笑,“我这也是盼着你一人得道,我们跟着鸡犬升天呢!”
赵成材伸手接了香袋,却故作鄙夷之色,“那就送这么一个小香袋儿,恐怕也太轻慢了些吧!”
“那你还想要什么?”章清亭嗔他一眼,“做人可别太贪心了,不要就还来!”
“这可不行!哪有送了人的礼还要收回去的?”赵成材已经拢在了袖中,斜睨着她,“我还想要什么,难道你不知么?”
章清亭颊上飞红,“又胡说了!早点歇着吧!”
赵成材挑了挑眉,不言语了,自己脱了外衣,先放下帐子,到床的里侧躺下,面对着墙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这连牛郎织女都一年一度的相会了,某人心中不可扼制的也萌生出了某些想法,他们那个那个……是不是也该推进一步了?
自己这些天在病中,章清亭如何细心照顾他,如何为了他担惊受怕,伤心落泪,赵成材全都瞧在眼里,记在心头。他知道章清亭的心里已经愿意做自己娘子了,就拿她处理赵成栋之事来说,若不是真的动了跟他过一世之心,断不会如此百转千回地思虑周全。只是女孩儿家总是羞答答的面皮薄,你要是当面问起,她必是又不肯承认的。
赵成材是早就有心要说上一说了,可前些天病着实在没精神。等病刚好些,他又觉得错过了最适合的时机,便拖延了下来。可两人老这么不上不下的僵持着却也不是个事儿,必须得有个定论了。
赵成材承认,自己是有点没安好心眼。要不,这些天,明明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养得比生病之前还龙精虎猛了,可他就是故意装病,弱不禁风地博取章清亭的怜惜同情。
虽说大夫已经停了药,但也交待过要好生调养,他就正好借机一直休养到如今了。还总是推说怕晚上有个什么不适要人照看,也不肯放章清亭到外屋去睡,反正这床也宽大,秀才也着实规矩得紧,章清亭哪里想到他竟偷偷打起了鬼主意?
见他仍像平常那样在里头先歇下了,章清亭这才拆了发髻,熄了灯火,宽了外衣在外头躺下。
听到动静,赵成材唇边笑意更浓,只是不作声,阖目装睡。章清亭听他呼吸均匀,似是已然睡着,这才安心去睡。其实这些天,她着实觉得怪别扭得紧,你说两个人既要做夫妻吧,可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要是不做夫妻,虽未共枕,但也同床了。
章清亭心里还惦记着,在赵成材去郡里之前,还说了那些话的,怎么回来又不吭声了?要说他病没好吧,但人的精神还是不错的,可是他怎么竟像忘了这回事似的,根本就不提这一茬?他要是不提,章清亭当然没那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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