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均被吓退,乃至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不由得向后连退了几步。
坐镇上方的神将,擒起神杖,一声声威吓中,杖声落下,大魔怒而无能,狠此身被缚,狠不得饮尽仇人鲜血。
落杖百十下,大魔刑死当场。
直至今日,尔丹青依然对此心有余悸,需要多少位从神配合才能狩猎的大魔,如今,哪怕只一具分身在他面前,也已经让他生不出半点抵抗的心思。
他看了眼身边的松鸦,已经做好让他先去送死的准备。
“我来限制住他,你想办法把他手里那卷画给我拿到,今日没有那画卷,咱俩都得死在这儿。”
对于计划的初步完成,松鸦心里早没了丁点欣喜,尔丹青的话并不是没有问题,但眼下却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
没做犹豫,他将手中那枚针头刺入自己的手臂,先前,他还想着或许能讨巧再不济也能打打拉扯,如此宝物需得关键时刻使用。
而弥补这段实力的差距时,则选择使用地府里记载的最为霸道且也最为阴毒的一种秘法,代价是透支半数寿元,但哪怕是这样也没能一举突破那层已在咫尺之遥的境界之隔。由此,松鸦也越发确认,面前之人就算气态与传闻中的张福生相似但实力可做不得假,至多也就是个真人境上下。
但现在,再加入这枚蕴含真正神性的奇针,松鸦凭借着这一丝的神性,短暂让自己迈入那玄而又玄的真人之境,虽然于他而言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瞬间,似乎有一条闭塞已久的脊髓顺着他的手臂延伸向头顶,突然间,他好似明悟般能在顷刻间解析,明悟这世间的一些道理。而在那些或清晰或分明的世界中,松鸦惊喜的感受到了一条独属于他的光明之道。
此时,蹲在地上的福生检查完孩子身上的情况后,他身体遏制不住的颤抖着,愤怒的情绪瞬间压制住了理性,以至于连维持住人类的外形都无法办到。
“你最好有解药。”
福生回眸,只这一眼,带给众人的可怕压力如同千钧顶在胸口。
同样,在快速的权衡利弊间,尔丹青察觉到身边这名不见经传的地府小厮竟然也在不知不觉间跨过了那道仙人之隔的门槛。
砰的一声闷响,福生撞在前方一排由漆黑棋子组成的墙壁上,而这样猛烈的撞击下,棋子也都是巍然不动,显然某种程度上,他们并不等同于现实意义上的墙。
福生将孩子放在身后,他夸张的形体下,脸上已经被深红的晶片覆盖,体表上大片大片粘稠的血液仿佛淤泥又好似活动的菌落,它们相互间攀附,很快凝聚成了一把暗红色的长刀。
他身子伏低,浑身上下精肉绷紧仿佛一张蓄势而发的弓矢。
“一剑”
松鸦抬起的手掌在即将诵念出自身的威能前,眼眸当即凝固,他刚欲发动的奇妙能力在接触到福生眼睛的一瞬间自发的瓦解了。
尔丹青同样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他原本看到身边的松鸦在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的情况下竟然能短时间内强行跻进真人境这个范畴,还有那么一点想要拼的意思。可现在,这家伙竟然被对方展露出的杀气给吓的连招式都摆不出来。
他犹豫了不到一息,直接手掌一勾,无数白色的棋子围成一把短剑轻易的洞穿还在惊吓中的松鸦。
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松鸦,才欲逃跑,可身体上传来的无力和胸前的刺痛让他下意识的佝偻着身子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刚想回过头去看那边的尔丹青,只觉脖子一紧,继而无数多似小虫般的东西在疯狂啃噬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解药在哪?”
松鸦脑子有些后知后觉,他胸膛上一颗颗白色棋子相继炸裂开来,这瓦解了他剩余的部分抵抗心思。
直至那恐怖的魔人将脸庞凑近,松鸦也未能想明白,明明自己已经跨过了那道天堑,但还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一次出手,未必能彻底取信眼前之人,所以,做出了背刺队友这件事后,尔丹青将松鸦身上的气机一根根毁断,而后,默不作声的站在离福生不远处的位置,只依次排列出黑子在身前并未有任何进攻的意思。
生机被断,松鸦脑子反而清醒过来,他努力将眼睛撇向那边的尔丹青,但福生显然没时间等他。只见一条鲜血蠕虫般的东西钻进松鸦的口鼻,继而松鸦浑身颤抖,口角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呜咽声。
“阁下若是不介意,老夫可以帮忙救治。”
这时,尔丹青开口了。
张福生那张狰狞可怕的脸上血肉飞快移动,很快五官显露出来,他的身形如同一只贴地飞行的麻雀,眨眼睛便来到对方面前。
隔着层层黑白棋盘,尔丹青身上汗毛耸立,他勉强抬着头望向那近乎遮天蔽日般的恐怖身影,听到对方说“可以”之后,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前后发生的时间才过去了几息,而孩子此刻已经浑身发紫,局部都开始融化腐烂,显然已经毒发,离身亡也不远了。
福生站在尔丹青的身后,后者在巨大压力下,伸手虚点了几下,当即有那温润如玉石的洁白棋子落在孩子的几处大穴上。
孩子已经痛昏过去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些人样。
看到孩子果真好些的福生当即放松了对老头的压制,而此刻,那早如一滩烂泥般被随手丢在一旁的松鸦,一缕残魂正艰难的从废墟中向外爬去。
咔嚓一声,躲在角落里的何西脚上踩到一块质地酥脆的树枝,而下一刻,还是魔人姿态的张福生已经站在对方的面前。
漆黑阴云下,身高近乎一栋楼房的怪物,浑身冒着腐臭的血泡,正居高临下的俯瞰自己。
何西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喝多了,那么此刻大概没人能理解他所见到的这一幕场景。
福生冷眼扫过,他鼻息间喷吐出的气浪砸在对方面前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小坑,继而,身子一个跳跃,大地轰然抖动,继而在超越凡人理解中,那怪物落在空中,重归阴影里。
已经不知不觉尿了自己一裤裆的稽查司组长这才手脚发软的连滚带爬往外逃去。
那旁,正专心救治孩子的尔丹青见对方将分离出的血肉回收,这时,他才开口问道“据传,魔人杀人越多,得到的魔性就越强,在吞食了足够多血肉后甚至能够不死不灭?”
已经重新恢复理智的张福生将身上那最后一根仍不愿回归平常的血块撕下,塞入口中咀嚼的同时,他冷淡的回道“能不能救?”
尔丹青瞥了眼他手中拿着的那卷残图,继而说道“虽然我很讨厌妖魔,但是,我更想找一个可靠的盟友。”
“我不属于任何势力,你也得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好处。”
福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拿着的那卷残图,他很清楚,对方愿意合作,目的也只有这一个。
“你不是想拔除河东道所有地府势力吗?那么,夜巡鬼王在河东道的秘首,你是否也同样感兴趣?”
见张福生没有拒绝,尔丹青将手中一枚枚已经被染成紫青色的玉石棋子回收,地上,孩子脸上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只是,已经化作淤泥的部分躯体再也无力回天。
望着那似乎与过去一般无二,但实际已经有着无可更改的衰败躯壳的孩子,张福生内心涌现出一种深沉的压抑。
做完这一切,尔丹青长舒一口气,他道“京都天宝阁里有雪莲一份,医治身上残躯有着显着功效,亦或者去南疆找一些化形血妖,用它们的躯壳缝补人身也不失为佳品。再不济,让他跟你一样,学习魔功…”
福生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后者识趣的避开这个话题,他转而看向城中各处的乱象,接着说道“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那么老夫也不瞒你,这具身体是用来封印老夫的,我和这小子签订了一些契约,希望阁下不要横插一脚。”
似乎是到了维持的极限,再说完这一切后,尔丹青陷入了沉默。
萦绕在对方身上的气息也一同消散,少年啪的一下跪倒在地,似乎突然失力。
福生伸手挡了一下,这才避免他一脑袋栽倒在地上。
“师傅,疼…”
还陷入昏迷中的孩子,嘴里叫着福生的名字,在寂寥的夜里,满地狼藉中,张福生抱起二人,向着不知名的远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