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师弟周宝清烧造瓷器的技艺更是与时俱进了。看到神秘小胡子男子依旧认真仔细地揣摩大明成化年制玉壶春瓶,尤其对底部的款识端详良久,陈宝奇不禁自得地眯起了眼睛。
现在师弟已经不再需要用明清瓷器作为摹本,进行仿制了。只要给他提供详细的图片和文字资料,周宝清能够烧造出器形,造型,纹饰,神韵都远远优于原件的器物。甚至有一件周宝清出品的明代釉下彩青花双耳盖罐儿,登堂入室进了英国伦敦苏富比拍卖行,成为人们高价竞拍的孤品。
因为师弟这份卓绝的技艺,市面上流通的以假乱真的仿品太多,迫使周宝清现在仿制的器物开始作暗记,免得同门师兄陈宝奇打了眼,花费巨大,收购了自家货。
想到这儿,陈宝奇又不禁摇了摇头,可惜他这个木头木脑的师弟,只喜欢缩在市郊,说是清静,离他取磁土的几口明清老窑近便;或者十天个把月儿不见踪影:必是听说又有哪位制瓷名家发现了新的技术,赶去探讨研摩了。
周宝清为人又不够活络。有几次,陈宝奇想和他联合起来设个局,做个套儿,哄哄那些暴发的豪绅,只当是温柔的劫富济贫。无奈师弟是个夜草不积膘,横财不上身的主儿。任你死说活说,就是油盐不进。
又没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摆个专家的pose,演演鉴宝实录,客串一下权威,证明漫天要价并非空穴来风。谁知周宝清不但一口回绝,还摆出一套理论:只想人们认同他烧造瓷器的技艺炉火纯青。瞒天过海只是方式和手段,规则零乱的世界里,只能用另类的方式证明自己。但是让他亲自去将假货充作珍品高价售卖绝无可能,反而规劝陈宝奇见好就收,别太贪得无厌。
师弟的话可以当作耳旁风,但是陈宝奇看看眼面前儿这位手里拿着玉壶春瓶的神秘小胡子男子:凭借自己多年在古董行当里摸爬滚打,以及阅人无数的经历,直觉告诉他,这个目光犀利,脸上挂着不屑表情的留着小胡子的神秘男人绝不可能真的相信这是大明成化年制的无印良品。虽然这件玉壶春瓶标价500块,但是神秘小胡子男子心里恐怕早就认定它的成本只有50块。
陈宝奇暗自计较着:甭管神秘的小胡子男子什么目的,只要他有意购买,自己就痛下狠手,来个亲情挥泪六折价位——30块钱卖给他。宁可自己贴给师弟周宝清20块。
兴许神秘小胡子男子是个大学教授,把玉壶春瓶拿回去做个实验,分析一下成分什么的。这种人万万不能得罪他,他要是在报纸上发表个文章,揭露一下真相,自己的宝奇古董店可就臭名远扬了。再碰上几个爱国热血青年,没准儿就能把宝奇古董店那些宝货砸个稀巴烂。那些爱国热血青年们不是一向标榜:最恨卖国贼和奸商嘛!陈老板是经常看免费赠阅的报纸的,对于一般国民的思想动态是大概了解的。若是这些个爱国热血青年们再坚信:爱国无罪,放火有理,煽动起民众的爱国热潮,来个“火烧宝奇古董店”,那他陈宝奇不仅会失了身家还得赔上性命。
陈老板正自己个儿想得热闹,神秘的小胡子男子已经将500块钱送到他面前,示意要拎起玉壶春瓶闪人。
陈老板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迅速:伪钞!他将那五张百元钞票翻过来,调过去,认认真真看了无数遍。又数了十来回。(那情景足以让他的小学数学老师为自己的教学不给力懊悔得捶胸顿足。)
陈老板磨蹭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五张钞票有什么蹊跷。神秘小胡子男子极有耐心地守候着,脸上挂着好玩儿的神气:“钱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陈老板带着不情愿的口吻说。心里纳罕:奇怪!怎么会没问题呢?
“那么,我可就把这件玉壶春瓶带走了?”神秘小胡子男子扬了扬手中的瓶子。
“当然,您请。”陈老板慌不迭地亲自去开门。
神秘小胡子男子走到宝奇古董店门外,一声唿哨,一辆黑色别克轿车缓缓驶过来。神秘小胡子男子上了车,扬长而去。
剩下陈老板和心爱的弟子们扎在宝奇古董店的门口发呆。
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