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晏白都如坠梦中,不知今夕何夕,夜里惊醒过来,以为自己还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他应当已经死了。
病历表上写的是:晏白,男,16岁,生于200x年x月x日。
而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生于二十世纪初,当年还是封建社会,他半岁时家乡发了场大水灾,多事之秋,民不聊生,等他记事时,天已经变了。
他家是当地大族,乡绅家族,曾祖父状元出身,官至三品,但在四十岁那年辞官回老家――一座依山傍水的江南小镇――落叶归根,改办实业,生意做得极大,甚至销往欧美。
但到了他的祖父那辈,本来继承家业的兄长生病去世,最后由弟弟继承家业,他天生是闲云野鹤的性子,最见不惯铜臭,只爱调琴作画,家族渐渐败下来。祖父英年早逝,一生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成果就是生了个好儿子。
到他父亲的时候,他们虽已家道中落,但依然极重视教育,送父亲出外读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回家继承家业,没几年就重新振兴起来,累至江南首富。但彼时父亲成亲时家境只能说一般,那时他才刚高中毕业,元配是晏白的生母,乡下地主家的女儿。
晏白十岁上时,已是江南首富长子,被父亲接去城里,见过许多市面。他去过的地方可多了,不止国内,还有国外,自认不是个没见识的人。
可这两日晏白见过的新鲜事,比他先前一辈子都要多!
没想到百年后世界变化这般大!
无论是钢铁丛林般的城市建筑,还是街上人们时髦的穿着,又或是那小巧便捷的通讯手机,都叫晏白惊奇不已。在这里,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人人都可读书习字,没有颠沛流离,没有饿殍遍地,没有主子和奴才。
晏白在医院里转了一圈,自窗台眺望夜幕降临、灯火阑珊的都市,竟觉得这座城美得让他眼睛发热。
……他没白死。
多好的世界。多好啊。
晏白小心翼翼地观察、试探着这个新世界。
因为脑袋受伤,学校批了他一星期假,晏白在医院住了两天,周一早上就出院回家,这回他爸总算是来了。幸好这也是个不关心孩子的父亲,十分粗心大意,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变化。
晏爸爸黑着脸,一来不耐烦地说:“叫你没事不要惹是生非,这下好了吧?你这头发怎么回事?染这些五颜六色做什么,跟妖怪似的,到时候赶紧给我弄回去!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给我省点心。”
这些天晏白慢慢记起来现在这个自己的事,但得见到一些旧人旧事才行,譬如见到梁老师时,他就能记起和梁老师相关的事来,知道梁老师是他的老师。
就像是一本词典,得有个关键词,他才能把相应的记忆翻出来。
见到爸爸的时候,晏白就想起和爸爸相关的记忆,也没什么场景,虽然他在父母离婚时被判给了爸爸,可是他从小读寄宿学校,就算周末回家,爸爸也忙着做生意,没空陪他,两人相处的回忆寥寥无几。
这么一看,晏大老爷比这个爸爸还是要称职许多,起码很关心他的教育,时常写信督促他勤勉读书。
几乎是一瞬间,晏白心底涌起一股对这个爸爸极度厌恶逆反的感觉,他分不清是哪个自己,或许两者皆是。
究竟是他穿越百年来到了这个男孩的身上,还是这个男孩想起了前生的回忆?谁能说清?
晏白压下了这阵幼稚无谓的冲动,淡淡地说:“我知道了,父亲。”
晏爸爸从没见过这个不孝子这么有礼貌的模样,不禁怔住,想了想,没说什么。
大概是这小子这回见血了,终于长记性了吧?
叶梦舟烧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赶在周一前退了烧,正好能回去上课,不耽误学习。刚回学校,叶梦舟担心的不得了,左等右等,没发现有什么动静,同学都不知道,压根没人讨论。晏白好像还在住院,没回学校。
如今病好了,叶梦舟还是蔫蔫的,太内疚太害怕了。他想好好和晏白道个歉,不管怎样,他让人受伤进医院了,这是他的错。
叶梦舟的好朋友兼同桌宋哲见他精神状态不对,关心地问:“小舟你怎么了啊?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晏白又欺负你了?”
一提到晏白,叶梦舟就无比心虚:“没、没、没有,他、他这回没欺负我。”
正好相反,是他把晏白给欺负了。叶梦舟觉得欺负人可真是个不容易的事啊,他做了坏事以后心里太不好受了。
宋哲感觉不太对劲,皱眉,问:“什么叫‘这回’?他真没欺负你吗?他要是欺负你,你别忍着,你去告诉老师,知道吗?他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逮着你欺负!你不要那么受气包一样好不好?”
叶梦舟心想:我哪里受气包啦?我把他头都打破了呢!
然后又沮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中午午休,他没回家午睡,搭公交去了医院,找到病房,没找到人,才知道晏白已经出院回家。叶梦舟只好悻悻回家,又愁了一晚上。
星期二,叶梦舟从梁老师那问到了晏白家的地址,写在小纸片上,捏在手里,兜兜转转,着急地找到晏白家。
晏白家在富人区,带小花园的联排别墅,他按门铃,过了好半天,有个金棕色卷发的年轻女人过来开门,她像是刚睡醒,声音带着起床气,烦躁地问:“谁啊?”
说话腔调相当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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