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就再灌一碗。”
他不知哪来的气力,犹如回光返照,旁边的人因为呕吐物退缩了一下,他冲出了屋子,四面都是人,没有路,他好几天没吃饭没睡好觉,脚下发飘,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天地在不停地颠倒旋转,只有一处可去。
有人尖叫起来:“少爷跳井了!!”
他被捞上来以后,母亲倒是不敢逼他了,但还是继续关着他,逼他与自己的新娘相处。
他与新娘讲他和小石头的事,新娘只害羞一样地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她说:“我父亲生病,弟弟还未长大,你母亲帮我们还清了欠债。”
他说:“那我给你一笔钱。现在又不是旧时代了,我跟你和平离婚,你去嫁一个你喜欢的人。不好吗?”
她摇了摇头,不肯再和他说话了。
小石头在他成亲的一周后来了,他们见了面,他就没想过小石头会来找他,而且母亲在一旁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一般,竟然会轻易地放人进门。
小石头已经不是当年离开晏家时的模样,他衣冠楚楚的模样,叫很多人都没认出来,这是离乡时,跟在晏白身后的小跟屁虫。
他怕小石头会生气,但是小石头压根没生气,只有他在那滑稽着急地解释:“你相信我,你看我现在这个模样,我不愿意,他们绑着我成的亲。这不作数!”
母亲说:“已经登记过,领了结婚证了,还按了你的手印,怎么不作数?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咬紧牙关:“我不是自愿的。”
母亲固执地说:“她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挑的。以后你死了,她还要跟在葬在一处。别这么看着我,我的儿,别怪我,要怪就怪小石头为什么不生作女子。如果他是个女的,就算他身份低,你说要娶他,我便同意了。可他不是。你去到何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都是大逆不道!”
“小石头,你好好想想,你从小到大,我待你如何,从不叫你干粗活重活,但凡少爷有一份,不说你也有一份,起码也有半份。我自认待你不薄,你却勾引少爷离经叛道。他本来可以做晏家的主人,就因为你,他什么都没有了,都是因为你。你真的明白吗?”
他冷声说:“小石头,你别听我母亲的,我压根就没想要!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什么妻子,那不是我娶的,是你娶的,她嫁的也不是我,是晏家。我要离婚,现在就去离。您这么中气十足,看来身子骨还好得很,再活个一百年不成问题,下回您就是让人写电报让我回来参加葬礼,我也不会再上当的。”
外面又一次响起惊叫:“不好了!大少奶奶落井了!”
他的妻子被救了上来,明明是在对他说话,却盯着小石头,虚弱地说:“别救我,在乡下若是离婚了,还不如去死,你就是在逼我去死。”
他快疯了,小石头拦住了他。
世界像变成了黑白默片,没配字幕,再尖锐的歇斯底里,也无人听见。
小石头对他说:“……少爷,你回去吧。对谁都好,没有人会去死。你娶了妻,以后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你以前总与我说,你不喜欢老爷冷落大太太,你……你别学他那样。”
他抓着小石头的手臂,气得肝疼:“你真是迫不及待找到机会就想甩了我啊?我一离开,你立即就能去找别个女人结婚生子,过上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对不对?”
小石头深吸一口气,对他说:“少爷,你总是这样,你从小要做什么,便不顾后果。你记不记得你非要养麻雀,我说了麻雀养不过夜,会养死的,你还是要养,甚至不惜要弄伤它,最后还是死了。世上不只有情爱,有很多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你明明那么聪明优秀,为什么要只看着那点东西呢?”
他只觉得很可笑:“是啊,你目光长远,等你从国外读书学来,功成名就,有的是泰山岳父想让你当他的乘龙快婿。你以为我不知道姓张的想把他女儿嫁给你。”
小石头说:“……您保重。”
他继续抓住小石头不放:“我他妈准你走了吗?我不听那些漂亮话,我不当少爷抛下一切低声下气讨好你两年,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小石头平静地望着他,说:“没有。”
他气到笑起来。
小石头走了。他没走。
母亲说:“我早跟你说了,他的心被你养大了,你还不信,他也就不是个女人,但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与你要好处罢了,当年是为了去上学读书,现在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可看清了吧?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现在乖了,回去跟你父亲道个歉。那个贱人生的孩子还小,不成气候,你父亲不一定能再撑个二十年,晏家还是你的……”
他说:“我还得回去念书。”
母亲说:“转学回来。”
他不再和母亲吵架,母亲也不绑着他了,他每日在老家,白天坐在树下看书发呆,晚上在书房睡觉,吃饭时就自己捧了碗坐在门槛上吃。他和他的妻子住在一个院子里,却一句话也没说话,他无视,那女人也不介意。
直到有一天,他在报上看到空军军校的招生启事。
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他只穿着来时那身衣服,带着将将足够的路费,翻墙出去,连夜走了。入学后,他写了一封信,想寄给小石头,才记起来小石头已经乘船走了,这次他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