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柳烟华就有些后悔了。
身为男人,是谁都不愿意听到这么打击自尊心的话。
可是等了半响,仍是不见旁边男人有半点响动,甚至呼吸都没有变,但柳烟华却是知道那双眼正直直地盯着她,似一根刺狠狠地扎进她的身体里。
等了很久,久到柳烟华几度以为自己都睡着了,一只手伸过来,重新将她环在怀里,带着几分狠劲。
“睡吧。”男子的声音无异样,但柳烟华却闻到一股压抑的味道。
伏在他的怀里,闭上眼,假装感觉不到他的视线。若是别的男人,必会有所反应,但叶溟这个特列却是压抑着不发,更是让柳烟华觉得瘆人。
待柳烟华睡过去。
叶溟压抑的一口气也松下,拥着人,也跟着闭过眼。
待旁边的人睡下,刚刚那个闭眼的女子却是慢慢睁开乌黑的眼珠。在黑暗里,静静地描绘着男人的轮廓。
乌黑的眼突地闪过一道暗芒,凌厉。
一夜无眠。
柳烟华闭着,晨时,身边的人轻声起床,末了还温柔地替她捋去额发,替她掖好被子,才稍声而出。她能清晰的感知到他所有动作,却不知为何,却不敢睁眼与他面对面。
待叶溟走后,柳烟华才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复杂。
过了良久,门传来一声“嘎吱!”
绿柳等人悄声入了门,见柳烟华静静躺在床上,似睡着了。可当她们走近一探,才惊觉柳烟华正睁着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帐顶。
绿柳一慌,急忙靠近,“夫人,夫人……”
听着旁边的人急唤,柳烟华缓缓地转过头来,见是众婢,无声坐起身。
“夫人?”绿珠拿了温毛巾走来,见得柳烟华这般模样,忧虑再唤了一句。
张妈妈领着两个丫鬟,给柳烟华收实屋子。
“小乔呢?”环视屋子一周,未见小乔,便问一旁垂首的春柔。
春柔忙踏前一步,道:“小乔从昨夜起便一直跪在门外,夫人可是想唤她进屋受训?”
柳烟华穿了鞋,下床,闻得春柔的话,转过头,“谁说我要训她了?”
“咦?”春柔一愣,小乔做出了那等事,夫人难道不是要训人,要放人不成?春柔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果然还是那个善良的大小姐,但接下来,春柔才明白什么柳烟华这话中的意思。
“夫人这是原谅了小乔?”张妈妈正叠着被,突听得柳烟华这般淡然的话,以为夫人是想要放过那犯错的小乔。
昨夜也幸得大人将夫人及时送回静昕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怪得那小乔多嘴,管不住自己。
“送出相府吧。”柳烟华走到水盆前,自己洗了脸,漱口。
“呃?”一屋子的奴仆都不由抬头,望着那纤瘦的背影,竟觉得有些恍惚。
到底还是听出了丝不同,从外头回来后,夫人似乎也变了些。
但没有人敢对柳烟华这一做法有任何意议,毕竟对于小乔来说,已算是处罚过轻了。若是交到了大人那边,只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
但小乔被赶出府,往后只怕也不会好过。
屋中气氛沉了沉,绿柳良久才应了一声,走出。
不久便传来小乔哭喊求饶声,被相府赶出,只怕再无人敢轻易用她,如此就是让她生不如死啊。
听着外边的哭饶声,柳烟华不动声色地束下最后一次衣带。
柳烟华做得一切准备,迎着微凉的晨风,向着梅花楼前去。既然回来了,也不必再装病了,有沈竂那个神医做榥子,也不怕他人怀疑。
处理了院子里的小乔,静昕阁倒显得有些沉闷了起来。
走过小翠楼,正巧得柳月清整衣而出,两人相撞而遇。
柳月清极是扬着一抹淡淡笑容,清声唤了一句,“大姐姐!”
柳烟华却是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点头了一下头。
见得柳烟华神色淡淡,未回自己的话,柳月清“宽容”的没有去计较这些,“大姐姐刚刚又大病了一场,天气又转了凉,大姐姐怎地出来吹风?老夫人那边自是理解大姐姐的,姐姐若是受不住,且回了静昕阁,莫再让他人忧心……”
柳烟华抬眸静静看了柳月清半响,缓缓道:“六妹妹何以这般对姐姐?”
“什么?”柳月清笑容微僵在脸上,有些反应不过来柳烟华何出此言。
“小乔入了你的小翠楼,六妹妹却何以联合着小乔陷害姐姐?六妹妹是何居心?竟是如此恨着姐姐吗?”柳烟华乌黑的眼睛直直望着柳月清,抬步靠前两步。
望着柳烟华对自己失望,又伤透心的眼神,柳月清慌了,“大姐姐,妹妹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是小乔说姐姐不在府中,失踪了,我一时情急,又寻不着姐夫,只有求救于老夫人,那知是小乔那小贱种骗了妹妹。妹妹一切都是关心则乱,受了他人利用。还望大姐姐明查,妹妹绝无陷害姐姐的心思……”
柳月清急得眼泪涔涔,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噤若寒蝉地颤抖着身子,楚楚可怜,看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柳烟华暗暗皱眉,然后上前一步,扶起半跪下来的她,似无力道:“妹妹过府也有些日子了,明日姐姐便差人将你送回柳王府。”
“大姐姐……”柳月清抬起泪汪汪的大眼,颤抖着唇,好似柳烟华欺负了她。
“好了,莫哭了,没得让外人看了说姐姐欺负妹妹呢。等回了王府,你也能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我这里不需要人陪,有夫君在就可。”柳烟华微微一笑,从旁接过冬青的帕子,温柔地替柳月清拭泪。
柳月清听到要将自己送出府,脸色早已惨白,自入了相府,赵姨娘那边早就在外边喧传出她要做叶溟的妾室。
如今人人都晓得她柳月清是入相府做妾的,若这个时候被送回柳王府,让她如何做人?
“大姐姐……妹妹想一直陪在姐姐身侧,在王府里,妹妹从未有像姐姐这般亲近的姐妹,如今好不容易盼得姐姐这般的人,姐姐怎能要将妹妹往外推去?”柳月清急得抽泣而出。
听得女人的哭声,柳烟华皱眉四顾而望,见行行走走的仆人都不由停下身姿偷偷往这边看过来。
见此情况,柳烟华更加皱眉,“妹妹这是说的是哪里话?快快起来,让人见了,成何体统?且随我一道去与母亲请了安,这事,推后些再议!这一次你也莫再争了,夫君也是有意将你送回,免得拖久了,对你名声不好。……好了,莫再皱着脸皮儿了,相府与王府不如何远,我们姐妹了不愁没有机会见面……”柳烟华不等柳月清再摆可怜模样,似取笑般断了她的后话,安慰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严然的好姐姐形像。
柳月清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脸色已然接近了铁青,昨夜叶溟说要将她送回时,老夫人明显没有任何的意议,如此说来,老夫人经过昨夜的那件事,是对她有所改观了,似对她讨厌了起来。
柳烟华说得好听,说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可他们却是不知,如今将她送回府,才是真的对她的名声有损。
入了相府被送出来的姨娘,往后谁还敢要?她还如何过活?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想到此处,柳月清的脸色更是铁青,唇几欲要咬破了去。
不行,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被送出了相府。
下了死心,柳月清沉重地垂着头,含泪跟着柳烟华一道儿向着梅花楼而去,那一前一后模样,倒显得妹妹爱粘着姐姐,不愿离去。
听着话的叶溟突然搁下手中的折子,沉吟了片刻,对面前的络欢道:“去准备马车,今日就将柳府六小姐送回府。”
络欢一听,微微一愣,抬头,“大人,这事,是不是该交给夫人去处理?”毕竟夫人未有意提示什么。
“她不会。”叶溟轻轻闭上眼,似有些沉痛,再度开口时,竟有些哑,“她不会的,不会为了我而争。”
所以这才是他们最可悲的地方,许是母亲与她说过了些什么,才令得她有异样,甚至他感觉到他们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先前。
亦或是,在她失踪的一天一夜里遇上了些什么。人回来后,他什么也没有问,更没有刻意去派人去查。
但是状元小庄园处那件事倒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而当时他在看到柳烟华奋力奔行时,所见的,就是状元公的衣物。
很多疑惑生在他的脑壳里,可是他就是不愿去追究根底,有些东西他是怕知道的,特别是有关于柳烟华,那怕是一丁点,他都害怕去接触。
“大人。”络欢无奈不已。
这两人之间,有些什么,大可摆大明面上说清楚。可两人似乎都有所顾忌,不敢坦诚相对,特别是叶溟。
明明很想说,却始终有所顾虑,不敢面对。
三皇子归期越是近临,络欢发现叶溟害怕了。
“大人,王府那边似乎已将六小姐看作是您的妾,如今这般唐突送回,只怕……又该生事了。”柳王府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明着将女儿送进府,你叶溟却转身将人送回,这不是摆明着要挑起柳王府的怒火吗?
“告诉柳王爷,他的女儿,本相只要烟华。”叶溟大手一挥,不再多做任何的言语,甚至是没有再看络欢一眼。
络欢看了看他几眼,应下,退出门。
待人退出,屋内只余他一人,放下手中的折子,又是猛地一阵闷咳。靠倒在椅上,无力闭眼。
那个人快回来了,烟华……你,是否也期待着?
座上的连氏看着两人相挟而进,待两人请过安了,连氏这才拿眼上下瞧了几回柳烟华,然后是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
“烟华既是大病,溟儿那边已经早早来告知于我,你也不必再前来请安,好好的大静昕阁里养病。再出来惹得一身毛病,溟儿可又得心急了,居时又怪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讲情理。”连氏放下手中茶具,依旧是不冷不淡的语气。
柳烟华微微一笑抬起头,“儿媳的病来得猛也是去得快,是夫君太过小心了些,病人是该多出来走走呼吸一些新空气,才能将病气彻除。”
“哦?竟有这理儿,我倒是头一回听得。”连氏似奇道了一句。
柳烟华自是知道连氏不信自己的话,或许仍是怀疑自己真的如柳月清所报的那样,失踪了一天一夜。
柳烟华也不与她绕在这个上面,只是点点头,眼神微转,这一回柳烟华倒是注意到了,连氏根本就没有再多看柳月清一眼,甚至是不像前段时日那般热切,亲密。
“母亲,六妹妹也在府上呆了些时日,今日过来正巧着与母亲知会一声,明日派人将六妹妹送回府,怕是久呆相府,惹人误会。还望母亲能将六妹妹先放回,您往后若是不嫌弃,儿媳可以日夜前来陪伴!”柳烟华将自己的目的说了一说。
连氏抬了台眼皮,在两姐妹身上来回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柳月清死死地咬着牙,在任何时候,她半点胜算都没有,这些人摆着一张不知道外边的传闻的脸,却说着不想误她名节的话。
却是不知,她的名节在他们将她柳月清送出时,就彻彻底底的毁了。
连氏沉思了片刻,点点头,“嗯,就依着你的意思去办吧,想必柳王爷很乐意月清这孩子回府,如此多才多艺的女儿,我便不与他夺了。”
柳月清大惊失色,蓦然抬头,不可致信地望着平日待她极她的连老夫人。老夫人不是希望自己做她的儿媳妇吗?柳烟华不知道外边的传言,连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在他们相府送自己出府的那一刻,柳月清的人生就完了。
柳月清见连氏点头了,顿时真的慌了,噗通的一声跪倒在柳烟华面前,一副楚楚可怜地昂望着柳烟华的脸。
柳烟华似大吃了一惊,急着要扶人,“六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冲人下跪?你且快快起身……”
柳月清却是一把抓住了柳烟华的衣摆,泣声道:“妹妹想一直伴在大姐姐身侧,还请姐姐恩准……”
柳烟华也急了,慌乱中还往主座上的那位扫了一眼,见其安然坐定,似对眼前的一幕毫无感觉,甚至是装作看不见。
连氏的反应倒是让柳烟华有些纳闷和吃惊,她不是一向喜欢柳月清不得了吗?就因为昨夜一事,就突然冷漠下来了?这倒是一点也不像平常时的连氏。
“妹妹这是做什么?什么恩不恩准的,妹妹是柳王府的小姐自是要回自己的家,姐姐再如何与你亲,姐姐也是嫁了人,莫再说这些话,没得惹人笑话。”柳烟华也不管柳月清愿不愿意,直接将人拉了起身。
“大姐姐……月清喜欢姐夫,还请大姐姐成全妹妹……妹妹愿意侍奉大姐姐,姐夫左右,还请大姐姐成全!”柳月清想要跪下来求,却耐何不得柳烟华的力气,只能半跪在空中,哭得梨花带雨的,甚是凄楚。
若是个男人,早就心软了,可是柳烟华最是讨厌这种女人。
又突然听得柳月清不要脸的要求,柳烟华气不打一处来。
柳烟华似呆了一下,主要是她没有想到柳月清到了这个节骨眼了还想着扳回些什么,或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柳月清,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第一次,柳烟华直接唤了她的名。
“大姐姐,月清在外人看来,早已是姐夫的妾,你若将月清送回府,就是要毁了月清啊!大姐姐当真忍心看月清走入万劫不覆之地。”柳月清凄然地落跪。
柳烟华没再拦着她,更是皱眉看着眼前哭求自己的女人,心中却是冷冷一笑,之前给过好太多机会,如今却求着自己成全她,让她与自己同侍一夫?
“大姐姐,那一日,姐夫也是有意要将月清纳为妾的意思,大姐姐难道就这么将月清推入地狱吗?大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等柳烟华有所反应,直接将罪名冠给了她。
柳烟华听着柳月清严厉的推责,柳眉一挑一挑的。
“六妹妹说什么呢?姐姐不懂,再说,叶溟不会同意纳你为妾的。六妹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柳烟华一双纯净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柳月清,如此的柳烟华愣是让人说不出半点重话来。
但是柳烟华的话,平淡且森寒。
如此的柳烟华,引得柳月清有一瞬间愕然。
“大姐姐?”
“送六妹妹回王府,是夫君的意思,不是我。”柳烟华退开一步,脱开她的手,声音平淡,言语却是残酷。
“不可能的,他说过会娶我的……会纳我为妾的。大姐姐,妹妹只求你成全……”每一日站在小翠楼前,她想看到的,只是那个人。每一次相见,那个人的身影总能更深一层印入自己的脑海,怎么也拔除不掉。
“我不会。”柳烟华皱眉直接拒绝。
之前给她暗示这么多,不知珍惜机会,还让赵姨娘将她要纳入相府为妾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知收敛,如今害的却是她自己。
想到柳月清是连氏领进府的,不由往主座上那位老神在在喝着茶的人望去。
见得连氏的动作,不由挑挑眉。
似乎有些事,连氏是瞒着自己的。
“大姐姐?”柳月清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柳烟华,何时变得这般无情了。甚至是,怀疑眼前淡漠的女子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柳烟华。
柳月清本以为自己抓住了柳烟华的弱点,只要自己使些苦情戏,以大姐姐善良的性情,必然是会受不住。
只要柳烟华这边同意了,姐夫那边不可能不应允。
“老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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