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里放的是两块黝黑发亮的石头,他在路过市集的时候遇到了来自邹卢的木偶戏班子,这种石头蹭在车上就会留下黑黑的痕迹,长期摩擦又会消失,戏班子走南闯北,经常要和别的商队合并走道,因此拿着个东西标记自己的箱子,用完了又可以作为压油布的石头,反正他们本就是下苦力的人,也不怕弄脏了自己的手。
这种石头李睿修是认识的,他刚画完图画,嫌弃炭黑难用,就看到了街边有个戏班子带着两块石墨的原矿石,他当即花高价买了下来准备制作铅笔,这样画嫌疑犯才更方便,李睿修去厨房找来和面用的大盆,将石墨放了进去又拿来磨刀用的粗石块,开始打磨石墨矿,收集碎屑。
此时此刻,李睿修今天在六扇门的一番举动和他回家后对几个探子的训话已经送到了安王的桌案上,特别是他关于犯人的描述、对几名捕快还有常裕的分析,都被重点标出,作为应朝最高级的监视部队,暗卫在客观记录的同时还会标注重点,方便上峰快速的浏览到关键点,只是李睿修平日都不出门,今日一出门就整出了一堆值得注意的问题,所以现在安王也就拿着一厚沓文书。
安王行军打仗多年,他吃过的大亏不止一次,这些经历教会了他不要忽视任何一个细节,再弱小的对手也有可能对自己造成致命一击。他手头的这些文字说明了李睿修的观察力堪比《孟子梁慧王》中所形容的“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这句话的后半句是“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这话简直就是对李睿修的形容描述,能够凭借一面就观察分析出犯人、官差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却看不出当年礼王逼宫就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吗?与李陆峰同住一个屋檐下,他难道看不出李陆峰联系私军的秘密?最不济,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会是那个被继母当猴一样耍的疯子吗?
他已经看穿了朝廷的监视,那他是不是也看穿了朝廷监视他的目的,知道即使是为了永宁公主朝廷也容不下他,当年眼看着他全家谋反都不去阻拦一二,如今命悬一线也浑不在意,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莫非真是个疯子?
安王觉得自己看不明白李睿修究竟想要什么,只能先把事情放在一边,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痕迹的,而他现在不缺耐心,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常裕调回来,在李睿修的话还没传的朝野皆知之前,安王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属下认真克己,能够坐怀而不乱,今日有了李睿修的分析才知道,这人不过是嫌弃主动“坐怀”的女子肮脏。
是夜,六扇门的牛庆朝带着东小峰和一竿子捕快再次登门求见李睿修,他们所有绘影的捕快都没办法翻绘出李睿修这幅人像的十之八九,只能先用毛笔白描出普通的通缉图,连夜登门就是希望求李睿修再画几张人像。
牛庆朝还记得一开始在李宅正堂里温和有礼的李睿修,甚至李睿修刚到六扇门的时候也是克制着怒气很讲道理的,他觉得李睿修之所以后来变得那么不可理喻,完全是因为常裕对他动粗了,自己这次来专门带了很会说话拍世家子弟马屁的东小峰,一定可以求得李睿修帮忙。
东小峰表示“呵呵”,李睿修的阴晴不定,岂是只因为一点暴力,不过他为人圆滑,如今这个案件是六扇门的第一大案,和牛庆朝跑一回是表明他的态度,为官之道首先要做到“无错”,这个道理在六扇门这种暴力机关也是很适用的。
几人被引到正堂,李睿修刚刚用过晚膳,正在看着和他一起吃饭的三个弟妹发呆,因为李睿修不允许仆人们出现在他眼前,所以李玉娇吃饭都是李睿鑫喂的,短短两个月不到,这位当年的小少爷就已经可以炉火纯青的给孩子喂饭了。
在李睿修的眼里看到这两个弟弟都各怀心思,衣食住行身家性命全都被他掌握在手里,两人却很讨厌他,他想要讽刺两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像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阻止他用语言伤害这两个讨厌的小孩子,李睿修不由得有些焦躁,还好六扇门的几人打破了这个气氛。
几名官差纷纷向李睿修行礼,牛庆朝开口说明来意,这期间李睿修根本不像上次几人前来时,还跟几人回礼客套,他只是倒在他的椅子里,抱着茶盏看向几人,就仿佛看戏子表演一般。
东小峰见此情形,立刻明白这李睿修这会儿还保持着那个疯魔状态呢,牛庆朝几次暗示他开口打破尴尬气氛他都视而不见。
李睿修终于开口了:“最接近的人物画像已经给你们了,你们找人翻绘的不真切也可以让所有的巡街都看一遍我画的,然后发一张翻画的,好了你们可以走了,不要打扰到我的思考。”
牛庆朝自然不愿意,又开口道:“驸马您深明大义,还是请您帮忙再绘制几幅吧,这几位都是六扇门里绘影最好的捕快,都想求您指点一二。”
李睿修道:“我没空教别人画素描,有这些时间我宁愿独自思考,即使这个世界很无聊,我也没空陪你们过家家,总之,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如果你们不想耽误抓人的时间的话,现在最好去全城检查卖香粉的货郎,我已经跟你们讲的很清楚了,疑犯的身份简直跃然纸上,你们还要看不出来,分析不到,愚蠢的纠缠着我,你们以前抓到的犯人都是自己撞在树桩上的兔子吗!赶快从我的房间里面离开,你们的愚蠢已经弄脏了这里的空气。”
李睿修突然高声大喊:“张大!你给我进来,把这些没带脑子出门的捕快给我赶出去,快点,发挥你身为最高特务机关的特务的能力,把他们赶出去,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