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李长天脸色一凛,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怀里抱着东西,正在渗血,腥红的血浸透了用于包裹的厚布,染了李长天一身,甚至还落了几滴在杂草上,甚是令人感到寒颤可怖。
“让开!”李长天忽然急了,“让我走,别管我!”
他用肩膀撞开燕殊,就要往四合院里去。
“长天!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燕殊伸手,一把拦住李长天。
想起上次白帝城一别后,再见时,李长天凄惨的模样,燕殊还心有余悸。
他又慌又急,全然没了平时的温和儒雅,死死拽着李长天的胳膊,满脑子只想强行带人回军营。
两人拉扯之际,无意间,李长天手中包裹东西的染血厚布竟被扯开了。
极近的天际边忽而划下一道雪白刺眼的闪电,须臾间天地亮如白昼。
虽然李长天立刻拿厚布重新裹紧了手中的东西。
可燕殊还是看见了。
一向冷静从容的燕殊,竟突然浑身颤栗,恐惧到难以名状。
李长天怀里抱着的。
是一颗头颅。
一颗还在滴血的头颅。
那颗头颅,不是别人,正是燕殊唯一的至亲,他的义父,秦决明!
燕殊只觉得天旋地转,脚步踉跄不稳,他甚至都没能立刻感到悲伤,除了不真实,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恐惧和悲伤好像一下被堵在了胸口,因太过震惊,以至于累积、累积、再累积。
可一旦脚踏大地的真实感传来,哀痛犹如滔天洪水,冲破最后的防线,浸没燕殊的四肢百骸。
“对不起。”
燕殊听见李长天面如死灰地说。
随后李长天抬起手,一掌劈晕了毫无防备、还处于震惊和恐惧中的燕殊。
“燕殊,对不起……”
那是燕殊晕厥过去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李长天除了道歉,什么都没说。
燕殊再次醒来时,已身处军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长孙柏站在燕殊身旁,嗓子沙哑,伤心欲绝,悲痛万分。
他说:“虚伪小人李长天,背信弃义,勾结北狄,斩下秦将军的头颅,奉给北狄可汗。”
说到此处,长孙柏哀恸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自当兵以后,就一直跟随着秦决明,极敬仰尊重他,视其为恩师,怎知一代为国效忠的名将,竟落得如此下场,如何叫人不悲恸。
长孙柏话音刚落,厉斩风走进了营帐,他脸色也极差。
“秦公出事,军心大乱,我们得撤离了,北狄马上就要攻进朔方城了。”
-
那夜,李长天将秦决明的头颅奉给北狄可汗,北狄可汗大喜过望,将那颗头颅挑在长杆上,以慑敌军,长北狄气势。
可怜秦决明操劳执念了小半辈子,至死也没能落个安生。
知道对方没了将领必方寸大乱,北狄立刻发兵进攻朔方城。
果然不出所料,城内的将士全部溃逃,北狄的铁骑毫不费劲地踏进了朔方城。
北狄在朔方城内放火抢掠,肆意掠夺了足足三日,硬是把原本宁静安详的朔方城弄得犹如废墟,倘若朔方百姓还在,定是血流漂杵,人间地狱的景象。
第四日,北狄可汗瞧着抢来的钱财牲畜,大喜过望,决定摆宴庆贺,然后继续往中原进攻,让中原狼烟四起,战火不断。
贺宴开始前,李长天独自一人来到了朔方城城门处。
黑烟滚滚,四周都是废墟碎瓦,秦决明的头颅被北狄人挂在城门上,风吹沙打,着实骇人。
李长天站在城门下,仰头看去。
他想起四天前,他趁燕殊熟睡以后,去了秦决明的营帐。
秦决明站在营帐中央,双手负在身后,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他说:“长天,静候你多时了。”
李长天悲恸地看着秦决明,问。
“秦大人,当真只能如此么?”
秦决明笑了笑,说:“或许还有其他法子吧,可我想不到了,长天,我的身体扛不住了,你也知,如今军中气势渐渐被消磨,我若病倒,会造成怎样的恐慌,既然如此,不如……”
“不如让我死得值些。”
“或许我还有一两年可活,可活着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秦决明无奈地摇摇头,他叹了口气,看向李长天:“只是苦了你,既要被人误解,又要身陷敌营,哎,苦了你啊,我对不住你,我也……对不住殊儿……”
李长天摇了摇头。
他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曾跟随着李秋水苦困北狄,身份上又曾是韩涯的人,北狄人自然很容易信他。
“长天啊,要活下来啊,和殊儿好好的。”
“斩下我的头颅后,记得放火烧了这里。”
秦决明边说着,边拿起腰间寒凉的长剑抵在脖颈上。
“秦大人。”李长天声音在颤抖。
秦决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天地说。
“我秦决明,朔方带兵九年,守边疆,护国门,不曾背信,也从未愧对国和民,如今以血祭苍天,愿我军将士,不屈、不畏、不提荣辱功过,驱逐异族,胸怀壮志,荡尽污浊。”
说罢,秦决明垂眸,笑意坦然。
“子卿啊子卿,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薄剑割开喉咙,血涌如泉。
大梦一场,魂归故里。
皇宫太医殿,银杏树洒落金叶,暖阳下,那人身着淡青长衫,手持医典,笑意温润。
他说。
“我的秦将军,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