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巧军中无事,年轻的将军突然起意进山打猎,而他则因为刚刚经历过长途跋涉,被兄长勒令留在营中休养。
那行人一去便是两日,直到第三日夕阳落山才回到军中。他当时只道哥哥许久不曾有过空闲,此番想必要尽兴方归。然而及至很久之后他才知兄长在追逐猎物的时候曾与亲随走散,有整整一晚不知所踪。当他再次与其余人等汇合时,身边已多了一名女子相陪。
可惜这一切他那个时候全然不知,因此才会在乍然对上一张俏丽的笑颜时惊愕无措,愣愣地听着那名女子落落大方地介绍道:“你就是晓生吧,我叫微澜,微小的波澜。”
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他等不及兄长说明在山中发现同样落难的她的经过,便落荒而逃。
回过神来之后,他渐渐生出疑心:深山里怎么会有孤身女子出现?何况还是在大军行经之处?
糟了,莫不是敌军派来的细作?若只是刺探军情倒也罢了,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他最敬爱的兄长——
他暗下决心,绝不教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有任何可乘之机,非但如此,他一定要揪出此女的狐狸尾巴!
现在想来着实可笑,就是因为无时不刻不在关注着那道身影吧,所以才会一不小心让那道倩影偷偷驻进了心底,烙在了心上。更可笑的是,他那会儿于“情”这一字上还是个后知后觉的傻瓜。
看着她照顾伤患,看着她安抚百姓,看着她与兄长麾下的将校谋士对答如流、见解不凡,看着她的书法一天天精进,看着她的马术一天天精湛,看着士兵、百姓,越来越多的人将她看做天帝的女儿,尊称她为天女……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劝说兄长送走她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追逐那道身影,只因她所到之处总有另外一道更加熟悉的身影相伴?
毕竟是太久之前的事,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等到醒悟之时,她已准备披上那袭红得刺眼的嫁衣,而他,也即将改口,不能再直呼她的名字。无论他是否愿意,他都不得不承认事实——她很快就要成为他最亲近的人之一,成为他的嫂嫂。
既然无法阻拦,那么避开也好。
于是,在兄长成亲前夕,收到母亲患病的家书后,他当即告假,仓皇逃回饶州。重返那个拥有他十七年记忆的小镇之后,等待他的并不是缠绵病榻的老母亲,而是一场喜宴——他自己的喜宴。
年迈的双亲每日都活在失去独子的恐惧当中,因此希望能用家庭绑住儿子,最不济也要留下一个孙子才好。
他顺从了父母的期待,浑浑噩噩,毫不反抗,任由旁人为他套上喜服,在亲朋的恭贺声中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对这个名为他妻子的女人,他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象。依稀记得对方拘谨而柔弱,在他面前总是低眉敛目,因而自始至终,他对她的长相都没有任何印象。
成亲月余,华源传来义军受困的消息,他当即拜别父母、辞别那个低头垂泪为他送行的女子、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
这一次,他将所有情绪都深埋在心底,兄长不知其中缘由,还欣慰地夸他成亲后沉稳了许多,今后堪当重任。
放在往常足以令他欣喜若狂的话语而今却没有激起心中太大的波澜,与此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阴暗情绪开始悄悄滋生。
嫉妒,怨恨……
对方依然是他又敬又爱的哥哥,他忠诚羡慕的对象,他的理想,他渴望成为的榜样,但他依旧忍不住会想: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拙屺这个人会怎样?如果刺史的儿子只有他一个的话会是怎样?
真要如此的话,是不是现在兄长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归到他的名下?他的声望、他的赫赫武功,他忠心的下属,以及……微澜。
这些念头如同毒草一般疯狂地生长,纠结成团。即便他下定决心拔掉,时隔不久,它们也会再次冒头,好似药瘾一般难以彻底根除。
战况渐渐明朗,如今北方平定,饶州刺史称王、改国号、定都华源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谁都知道,天下是刺史之子拙屺打下来的,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开国英主,若不是饶州刺史还有一口气在——
突然间,这口气没有了,老爷子没有等到称王的那一天便驾鹤西归,连个名头都没捞到。
在各方关注之下,北方最具实力的义军首领拙屺在天下到处有人称王的形势下仅仅自封为大将军,授自己的孪生弟弟及其余几名亲信以将军衔,低调得不可思议。
此外他还做了一件史无前例的事: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以“乔”姓,并将赐姓作为一种莫大的荣耀,将若干姓氏赐予有功之人,其中就包括当时堪称他得力下属的七个人、后世声名显赫的“开国七贵”的先祖。
没有人清楚他这么做的用意所在。其时旧王朝已在名为覆灭的绝路上走到尽头,各地“义军”一决高下的时刻即将到来,又有谁会关注这种小事?
只有他知道,“乔”是微澜的姓氏,而同样的姓氏则是来自同一家族的标记,王朝可以倾覆,国家可以灭亡,但家族却是能够一代代延续下去的。
就如同她和他的兄长的女儿,从一出世起就继承了和父母相同的姓氏,这个姓氏毫无疑问是身为天女后人的证明。
之后南下征战又是数年,他如愿成为了兄长的左膀右臂,但却巴不得时常独自出征,好不必面对兄嫂的伉俪情深。
时间没能冲蚀掉年少时种下的情根,随着岁月的流逝,思念反而越来越难以抑制,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
那个名为他妻子的女人生下了他的儿子,而后跟着家仆私奔了。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并没有觉得愤怒,相反,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丝愧疚。
派人将父母与儿子安置在华源城中,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更可以专心开拓江山——他的兄长的江山。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城池落入乔氏手中,最后的决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我的孪生哥哥、真正的乔拙屺在决战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一战里,世人都以为伤重不治的是我,其实,我活下来了,并且窃取了他的一切。”
看到乔天宇不敢置信的神情,他突然觉得憋闷了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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