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三太公并没有因这两句话就改了念头,他晃着脑袋半闭眼睛叹气说:“唉!我活了这把年纪什么时代没经历过?可如今这时候真正要紧得很呐!
老大,我听说外面闹抗租、抗粮,三河对岸还出现暴动,连警察带军队去了二百多才镇压住,这是多大的事呀。
乱世中只有强权才能出真理,你可别狠不下心。这李二狗虽然只是个人在闹,可难免遇到糊涂的跟了他起哄,要当心呐!”
“是、是,你老人家看得多,我们小辈自然会把这个话放在心里……”
“不够、不够。”老头儿把雪白的山羊胡子摇得直抖,不满意地说:“北生在这里,我问你,那小子是否讲过什么斗争啊、阶级啊这类的话?”
“是。”徐北生老实地回答。
“老大你听见了?这是谁教给他的?你难道不明白这是什么?分明是赤色宣传么,可我三河原太平世界哪来的赤党?这还不足以让咱们警醒?
现在外面对赤色分子抓得很厉害,我总担心有个把漏网之鱼会窜到这地方来,那可就没安静日子喽!”
寿礼偷偷瞧了上面一眼,心略沉沉,稳稳当当地微笑着答道:“叔公放心,咱保安队的实力很强的,不少弟兄都是老三队伍上退下来的老兵,就算有少许赤匪也不敢来硬碰。
至于漏网者,如今咱们成立了保甲,有丁有长,可疑之人必逃不脱咱的眼睛。
叔公,二狗这小子在外面晃荡了两年学些不好的东西,如今游手好闲不成大器是令人痛心,但要说他和赤党有什么联系,我倒不认为,大可不必过于惊忙,只盯着他不出格就是。
当然,我会找麻袋叔来和他说,要他严加管教着些。”
“没用。”三太公叹口气:“李麻袋那混东西他能让自己吃饱就不错啦,哪里还管得了他儿子?
老大,你就是心忒善。你知道人家说你剥削不?把你恨得牙痒哩。
我听说赤党每到一处便将富户家产分掉,杀掉首富之人甚至屠灭全家。你可要小心,别养虎为患,吃亏怕在后面呢!”
“叔公,那赤党只杀为富不仁的富户。咱平常接济乡亲、主动降租减息,农家佃户丰衣足食地,谁还会去揭竿而起?
不信你问问北生叔,那李二狗上蹿下跳有几个信他?凭他说去,我看没人真个放在心上。”
“话不能这么说。”三太公摆手道:“头一件,你家佃户不跟着闹不等于天下没人跟着闹,十指不一般齐整,难保有参差呵。
到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咱们不得不防。第二件是大格局,政府号召防共、剿共,赤色宣传自然在这其中。
你不推举我做这个乡长倒罢,否则老夫身上便担了责任。若熟视无睹,传出去怕人家说我个纵容之过。要不,你还是把这官衔替我担待了去,省得老头子瞎操心!”
“哎,别、别。看您怎么说到这上边来了呢?”寿礼赶紧站起来。
“那,我问你,你觉得对李二狗如何处置比较好?”
“这……,”寿礼看看在一旁着急的徐北生,肚子里转了几个圈圈。“他……,不敬长辈,就……罚他去北生叔家里帮工收割,如何?”
“啧,这算什么处罚?”三太公十分不满意地用手杖敲敲地砖:“你当是教训孩儿呢?”
“那,请叔公明示。”
“哼!”三太公闭上眼想想,徐北生趁机抹把额头上的汗水,听他缓缓说:“这个东西几次三番地闹事、宣传赤化,影响及其恶劣。
既然他不好好种地,就把他家佃的田收回好了。赤色分子我们不能留在村里,也不能留在三河原上。
赶他出去,生死兴灭由其自便,但愿他还能醒悟悔过,回头是岸。南无阿弥陀佛……。”
“啊?这……,严重了吧?”徐北生着急地说,顾不得寿礼的眼色走近几步道:“不过是娃娃的胡闹,哪里到这步田地?
三爷爷,没有地他家老小可怎么活呀?再说,罪在一人,又何必牵连全家呢?求你老开恩,饶过这孩子一次吧?”
“北生呵,你糊涂!人家不敬你长辈,我这里替你立威,你倒来拆台子!”
“唉,我是想这么一来可对不起麻袋兄弟了。本来是好意,谁知却……,这叫我怎么去见他呢?”
“‘子不教、父之过’,他当爹的自然有责任,这连带处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北生你是个实心的人,可总做好人难免被恶犬欺负呢。”
“叔公呵,”陈寿礼欠身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本来只是件打架的事,若搞得风雷电闪地,只怕乡亲们心中不安呐。
就是您说的,现在放眼看看四周,只有咱们这块地方还比较安静、太平,连县长都夸我们是‘清净宝地’、‘不染纤毫’,若这事传扬出去,咱们‘治安优等乡’的名声上怕是有碍哩。”
“嗯?哦……。”三太公没想到这层,一时有些无语。听了好久的阿屏趁机柔声道:
“哎呀,这个李家的孩子真不懂事,为他一个搞得多少大人在这里消磨时光、不得安宁!老太爷你喝口茶消消气,别伤了脾胃吃不下饭去。”
“好、好。”三太公点头,就着阿屏手里的茶盏吃茶。